赈灾一事刻不容缓，甄夫人一早打听了马氏的消息，定的日子便是马氏回府后的第二天。
有了甄夫人的请柬，殷云薇的心稍稍安定了一点。
宋嬷嬷点清了数目，前来给马氏答复。
马氏道：“将那些衣服都拿去典当了，折算下来的钱去成衣铺子买些普通人家的衣物来。”
“母亲不是要送给灾民？”殷云薇觉得很奇怪，明明有现成的衣服，干嘛还要再费这劲？
“我们自家穿的衣物，无论是纹饰还是颜色，皆不是普通百姓可用的。你爹官居五品，是以我们才能饰银花，穿戴绯青之色。寻常百姓家只得黄白二色罢了。”马氏耐心解释，“若是越色而饰，便是逾距犯法，须得上衙门打板子的。”
殷云薇点头，这里头竟然还有这许多道道。
马氏无奈叹道：“我平日里教你的这些不多，没想到你竟连这些都不知晓。以后可要上些心了，做事需周全，莫要有遗漏。”
殷云薇忙道：“我日后会在这些上头下功夫的。”
第二日一早，殷云薇便起来梳妆准备出门赴宴。看着柜子里那些琳琅满目的衣裳，平日里那股子欣赏劲儿早没了，只觉得刺眼。
“香玉，我可有素净些的衣物？”殷云薇问，“取来与我换上。金铃将金饰都收起来，用银的便够了。”
金铃犹豫问：“那玉器可要用？”
殷云薇想了想，“用一支便够了。”
打扮妥当后，匆匆赶到马氏的院子。
马氏看着殷云薇的打扮，满意地点头，“我还道你小孩心思，不懂这些。看来还是知事的。”
母女俩俱妥当了，一起出了门子。
李侍郎的府上距离殷府并不远，殷云薇感觉马车刚走了没多久便停下了。
“到了。”马氏率先下了车。
这是殷云薇第一次正式地接触到人际应酬，她有些拘谨和害怕。假装无意地瞥了几眼环境，觉得也和此处也和殷府一般无二。
“马夫人可来了，我家夫人可就等着你了。”甄夫人一早便派了身边的嬷嬷在门子上等着。
“我昨日刚回府，琐事缠身，劳烦了。”马氏轻笑。
殷云薇敛目跟在马氏身后，拿出平日里苏先生教的那些东西，静若处子的样子倒还有几分大家小姐的模样。
那位嬷嬷上下打量了番，“这位便是府上的七小姐吧？前些日子听闻病了，现下能出来可见是大好了。”
马氏笑道：“可不是嘛，要不是好了，我还不放心带着出来。”
一行人说着走着便到了地方。
嬷嬷将人领到主屋前，为她们挑开帘子，口中高声道：“马夫人和殷七小姐来了。”
“快请！”
很好听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年轻，声音里还带着些急躁。
马氏带着殷云薇走了进去，里头已经坐了好几位夫人了，皆是素净的打扮。
马氏福了福身，侧身道：“这是小女云薇，行七。云薇，这位便是甄夫人了。”
“见过夫人。”殷云薇会意地上前行礼。
甄夫人看上去果然很是年轻，大约二十五六的年纪，头上梳了个有些俏皮的发髻，整个人看上去既有少女的纯稚，又带着妇人的风情。
“这就是你那宝贝疙瘩？我说呢，怎么先前不见你带出来。今日见了，果真是要比你那几个庶女要有风采得多。”甄夫人从身边伺候的嬷嬷手中的盘子里取过一个盒子，“来，头次见面，总得给个见面礼。”
殷云薇上前拜谢，拿过盒子并不打开，只捧在手里。
边上一位年纪略长的妇人皱眉道：“人都齐了，那便少了这些寒暄吧，快些商量灾民的事。”
殷云薇陪立在马氏身边，这里都是长辈，没有发话让她坐那便只有站着的份。她一路听着几位夫人的话，觉得她们做这些似乎都是熟手了，不过寥寥几句便敲定了事情的流程。
“东边是宗室的铺子，我们这些官家便放在西边，正好互不干涉。”甄夫人最后敲定了地点，大家约好下午便开始筹备，明日一早将铺子开起来。
“事情繁多，今日可许我偷闲，就不留各位用饭了。”甄夫人将夫人们送至院门，见人走了才转回。
路上马氏替殷云薇一一分解，“甄夫人乃是兵部左侍郎的夫人，是你爹的顶头上司。那位年纪略长，头发花白的夫人乃是户部郎中府上的袁夫人。在座的其他几位夫人皆为六部家眷，你可记得方才她们的样貌了？下次见了可莫要忘记行礼。”
殷云薇揉着站地发酸的脚踝，“女儿方才无事，一直记着。”
马氏点头，“这几便跟在我身边，好好学着些。我朝地大物博，难免东西南北有灾情。我们虽是妇人，但也是子民，能尽些力，也在情理中。日后你出嫁了，这些便也是要做的。莫要叫人说你为富不仁。”
这就好比自己前世的时候，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殷云薇生在天朝，对这个还是驾轻就熟的。只不过在这里流程有些不一样罢了，说的通俗些，大家都是做的慈善公益事业。
两人刚回到府上，下了马车，赵嬷嬷便匆匆过来。
“夫人，小姐，老爷他们回来了。”
马氏微微愕然，按她的算法，应该还有几日才到，怎么这么早便回府了。她带着殷云薇疾步往里走去，一边问道：“现在老爷和太夫人在何处？其他小姐和姨娘呢？”
“大小姐在老爷他们到了后，没几日便去了。老爷又收到灾情邸报，这才急着回来。眼下大家都在太夫人的院子里。老爷让我在这里等着，让夫人和小姐一到即刻过去。”
殷云薇刚踏进佘太夫人的院子，便被满目素缟震惊了。方才一路过来走的太急，她没有留意，现在想来应当也是如同此处一般，都换了颜色。
屋子里满满当当的都是人，除了佘太夫人和殷鸿瑞，其余人都是身穿素服，一脸哀戚。
马氏未语先哭，“老爷，我方才听赵嬷嬷说，采薇她……”
殷鸿瑞红着双眼，沉痛地道：“是，采薇……已经去了。”
“竟是真的？！”马氏用手帕捂着眼睛，哀哀哭泣。
殷云薇在大腿上狠狠扭了一把，痛的也哭了出来。
屋子里哭声又起，几位刚刚消停的姨娘小姐们都跟着一齐哭了起来。
佘太夫人用帕子擦去眼角的泪，道：“莫要再哭了，终究不过是采薇的命。”
殷鸿瑞长叹一声，问道：“你去了李侍郎府上，她们怎么说？”
马氏抽抽噎噎地道：“老爷回来的路上应当也见着了，百姓疾苦不忍闻。我们筹划着明日便在城门西边开施粥铺子。”
“眼下筹备地如何了？府中可都备好了？”佘太夫人问道。
“俱已准备妥当了，只是还需找些锅碗瓢盆出来，届时一并拿去用。”
佘太夫人对马氏行动如此迅速表示非常满意，“这些你便操心着，回头我领着几个丫头去祠堂祈福。”
“那我就先去府衙里头销假。”殷鸿瑞朝佘太夫人一拱手。
“你去忙你自己个儿的，这些事情有芬娘和我在，莫要操心。”
殷鸿瑞一走，姨娘都没了心思，佘太夫人挥挥手让她们都回去，“走了一路，也没好好歇着，回来还遇上了这等事。你们先去歇着，其余的明日再说。”
姨娘带着女儿们告退，屋中只留下了马氏和殷云薇。
佘太夫人在马氏和殷云薇的搀扶下起身，走到门边，看着院子里的枯树。
“淮安侯最后定的是霖薇，你需将一应事物准备起来了。”
马氏心里紧绷着的弦松了下来，轻声答应了。
“云薇身子可大好了？”佘太夫人看着殷云薇，觉得她气色不错，“我瞧着应是没了大碍。”
“托祖母的福，已经没事了。”
三人又说了些闲话，佘太夫人叮嘱了马氏一些事，便散了。
第二日殷鸿瑞下朝后回府，其时正是女眷请安之际。
“芬娘快些为我收拾行装，陛下有命，令我赶赴广平府赈灾。”
佘太夫人愣了下，问道：“你一个兵部郎中，怎管的了赈灾之事。”
殷鸿瑞沉声道：“陛下之令，莫敢妄测。我去了便是。”
其实殷鸿瑞心里非常明白，若能平安回来，必会升上一升。
佘太夫人担心道：“路途可安全？你多带些家丁去。选那些会武的。”
“媳妇自会安排此事，娘就放心吧。”马氏安慰道，但是却向殷鸿瑞投去担心的目光，“夫君路上也需谨慎。我在府中必日日为夫君祈福。”
殷鸿瑞点头，又道：“我先去前院把事情都给理了，今日便要启程，恐怕无法再来向母亲辞行。”说着朝佘太夫人跪下，拜了三拜，“儿行千里母担忧，儿子年逾不惑，竟还累母亲担心，实在不孝。”
“为国为家辛劳，乃是好事。这点子道理我还是晓得的，你莫要负了圣恩便是。”佘太夫人长叹。
女眷们除了要忙活的马氏外，便在佘太夫人的带领下去了祠堂，为殷鸿瑞祈福。
夜至，殷鸿瑞业已出了城门。
佘太夫人在陈嬷嬷的搀扶下起身，手中的佛珠突然断了。圆滚滚的佛珠落在青砖地上，犹如珠玉滚落玉盘之中。
众人愣在了原地，谁都没有去捡佛珠。
佘太夫人看着那佛珠，突然晕了过去。
“祖母！”殷云薇一个箭步上前，将佘太夫人抱住，“快些扶祖母去厢房，叫大夫来。”<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