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雨纷纷，这还没到清明呢，外头就飘起了绵绵春雨。
殷云薇撑着伞，走在花园小道上。她这是要去后院的大厨房，清明时家里不能动火，只能吃些寒食。所以要在这之前便先备好吃食。
大厨房里一如既往地忙得热火朝天。
殷云薇穿上围裙，走到平厨娘的边上，二话不说就开始帮着和面。这是在做清明团子呢。
碧绿的艾草是一早就摘下的，鲜翠欲滴。已有一部分被烘干抹成了末，搁在糯米粉里头。原本白色面团一下子就绿油油的，看着就有食欲。
殷云薇歪了歪头，对平厨娘道：“祖母上了年纪，多吃糯米的恐对身子不好。不若另取了杂粮来磨粉，加上艾叶制成团子，如何？”
“倒也可行。”平厨娘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这里便交给小姐了，我去拿些杂粮粉来。”
“哎。”殷云薇擦了擦脸上的汗。厨房里头热得很，几个大灶一起开工，里头每个人都是一头一身的汗。
殷云薇踮起脚尖，朝掌勺的林厨娘那儿瞅了瞅，见她正在炒时蔬，边上已经有不少摆着的菜了。里头皆是素的，没有荤腥。她一边和面，一边想着，前世的时候可没现在那么多的讲究，大家伙儿只吃了清明团子罢了。也没说不能生火。
如今可好，到时候想吃口热的都不成。
忙活起来之后，时间总是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清明当天。
这天朝廷是放了假的，殷鸿瑞也有短暂的休息，和家人共度节日。
马车是前几天就备好的，这天照例是要出门踏青的。殷霁薇将风筝也带上了，吵着到时候要去放纸鸢。
“就听你的。”马氏对殷霁薇道。她此时走路已经有些艰难了，虽然还没到日子，可肚子看上去却很大了。
殷霁薇偷偷看了眼甘姨娘，见她还是那副淡淡的表情，心里也有些踌躇了。
看出她心情的殷霖薇捏了捏她的小脸，凑在她耳朵边轻轻道：“别看娘那样，其实心里指不定多高兴呢。你呀平日里头可少些惹她生气就好。”
殷霁薇将风筝紧紧抱在怀里，冲殷霖薇重重点头。
总共四辆马车，马氏共佘太夫人一辆，殷云薇也与她们一起，其余几个姨娘都与自己女儿坐一处。丫鬟婆子们挤一辆。
殷鸿瑞却是不坐的，他骑着从广平府带回来的黑马——还是高元和所赠。前头自有个牵马的小厮，以防马惊着了。
殷府踏青的地方乃是京郊不远的一所矮山。马车能将人带到半山腰，上头却是需要人力走上去了。
“到了。”殷鸿瑞翻身下马，走到后头将佘太夫人扶下车，“娘小心。”
“看着你媳妇儿点。”佘太夫人站稳后，掸了掸自己的衣裙，吩咐道，“她如今才是要小心的。若不是见她整日闷在家里，不得松快。今日我也不放心带她出来。”
马氏羞赧一笑，轻轻搭上殷鸿瑞伸过来的手，在赵嬷嬷的帮助下，踩在小杌子上，再笨重地走到地上。
殷云薇跟在她身后，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对先婚后爱的中年夫妻。
“笑什么！”马氏恼羞成怒地娇嗔道，“小心自己脚底下。”
殷云薇答了一声，轻轻松松地一跃而下，得意地看着马氏。
马氏当即黑了脸，作势就要打她，“整日没个正形，先生们教的都上狗肚子里头去了？！”
殷云薇一个闪身躲到佘太夫人的身后，求着祖母护着自己。
“好啦好啦，”佘太夫人看着周围已经被立起的步障，确定没事后，道，“你们各自散开去玩儿罢。莫要乱走了，扰了人家。”
殷霁薇早就跃跃欲试，等佘太夫人一声令下，便拉扯姐姐殷霖薇去了不远处。
钱姨娘推了推殷晴薇，朝佘太夫人努了努嘴，见殷晴薇不为所动，狠狠推了她一把，“快去！”
殷晴薇无奈地撇撇嘴，走到佘太夫人的身边，道：“今日让孙女来服侍祖母吧。”
佘太夫人用余光看了眼一脸期待的钱姨娘，缓缓点头，淡淡道：“你是个有心的孩子。”说着把手臂放到她的手中。
钱姨娘被佘太夫人那一眼看的有些心虚，不过她很快就收拾了心情，到马氏的跟前，半蹲身子，道：“夫人如今身子重，今日又带的人少了。不若我自请缨，来照顾夫人。”
“有劳。”马氏朝她点点头。
殷云薇环顾左右，发现大家都有自己的玩儿伴，独她一人被拉下。也不好总是缠着佘太夫人和马氏，便把目标转移到了殷鸿瑞的身上。
“爹，爹爹！”殷云薇将上马的殷鸿瑞拦下，“爹去哪儿，带着我呗。”
殷鸿瑞挑着眉，好笑地看她，“爹去射柳，你也去？你又不会。”
“不会能教的嘛。”殷云薇不甘心被丢下，“我是爹的女儿，没道理虎父生犬女。况且之前爹也说过，要教我武艺的。”
“罢罢，总说不过你。”殷鸿瑞将人抱到马上，“坐稳了。”
“嗯。”第一次骑马的殷云薇心里可激动可兴奋。
“我带七丫头去前头射柳，娘莫要忧心。”殷鸿瑞扬声道，还未得到佘太夫人的回应，便骑着马绝尘而去。
原本殷鸿瑞想着去远一些的地方，与同僚一起玩耍。如今带着女儿难免不方便，于是就近选了一处。远望去，柳枝上点缀了新生的柳叶，一树的枝叶随风飘荡。
因为没想到会带殷云薇来，所以只有一把殷鸿瑞自己常用的弓。
殷鸿瑞将那把弓交给殷云薇，道：“你试试，若是拉不开，可别怪爹。”又道，“若早些说，我便命人准备适合你用的。”
殷云薇顺手接过弓，试了试，觉得弦绷得好紧，尽力也不过只能拉开一半。她有些挫败地想，这就是男女之间的差别。不过没想到她爹一个看上去文文弱弱的书生，竟然还能拉弓骑马。这倒和她印象中的文官完全不一样。
殷鸿瑞见她能拉半弓，便也将就了。将她带到五步远的地方，从身后环住她，将要领说了一遍。
“把弓弦贴在下巴上，眼睛盯着前方要射的那片叶子。你就想……飞鹰在高空捉猎物时的眼神。”
殷云薇心领神会，这不就是过去奥运会射箭比赛那样嘛，眼神要犀利！要够狠！
不过，“爹，你为什么也会武？”殷云薇射了一箭，很可惜地偏了，落在树下。
殷鸿瑞笑着拍了拍殷云薇的头，给好奇宝宝解释，“我早年师从陈夫子的时候学的。陈夫子颇有世家遗风，教书必以君子六艺为准。你是女子，兴许不知。古早时，官员上朝不分文武，皆是骑马，身上也有佩剑。如今不时兴那些了。”
“可为什么又要将那些重新捡起来呢？”殷云薇不明白，照理说，被淘汰掉的事物必定存在其缺点。将淘汰的东西再拿回来，不是很可笑吗？
“这你就不懂了。”殷鸿瑞退后几步，满弓射出一箭，下人将那箭捡回，箭头上赫然带着一片小小的柳叶。殷鸿瑞接过那箭，得意地点头。
“君子遗风不存，盖因人心不古。若能重新将其推行于天下，不仅是幸事，亦为大事。爹不才，不能将夫子的心愿实现。愧为弟子。”殷鸿瑞叹道。
殷云薇看着殷鸿瑞眺望的侧脸，心道，乌托邦的世界只建立在人的心中，若真的实现了，恐怕又要叫苦不迭了。
“殷大人。”远处传来一位男子的声音。
殷云薇忙从下人手中接过披风，将自己整个盖住，又取了风帽把自己的脸给遮了。
“廖大人。”殷鸿瑞见此人十分惊喜，“你怎会在京城？”
没错，此人便是广平知府廖峻。
廖峻带着夫人宁氏，双双骑马上前，然后利落地从马上翻身而下。
“当日一别，我至今难忘。”廖峻朝殷鸿瑞一拱手，“广平若无殷大人，恐怕当时在劫难逃。”
殷鸿瑞摆摆手，“那些事，莫要再提了。”
“这位是？”宁氏好奇地看着全身都被盖起来的殷云薇，“是府上的小姐？”
怎么看，这年纪都不像是殷鸿瑞的妾室。
殷鸿瑞捋须笑道：“正是，乃我愚女，家中行七。”
殷云薇红着一张脸，冲宁氏和廖峻行礼。
宁氏上下打量一番，道：“这年纪倒与我家芷儿差不多。改日我做东，请府上女眷一聚，可好？”
“宁夫人女中豪杰，若愿与我贱妻愚女相交，可说是荣幸了。”殷鸿瑞欣然答应。
“我此番进京，乃是接到了圣旨。眼下陛下正在安排我的职位，日后怕是要与殷大人做同僚了。”廖峻笑道，“还请大人多加指点。”
“好说好说。”殷鸿瑞正欲客套，就看见远处一匹马疾驰而来。
“老爷，老爷不好了！”那小厮从马上滚了下来，冲着殷鸿瑞磕头，道，“夫人不小心崴了脚，如今怕是动了胎气。”
殷云薇抢道：“可往家中去了？”
“已是派了人先行一步归家，太夫人和其余小姐们都在收拾东西。”小厮喘了口气，道，“已有人先夫人一步，走在前头，好去安排生产之事。”
廖峻与宁氏对看一眼。
宁氏道：“女子生产自来危险，我虽不才，也精通此事，不若与大人一起去府上？若有帮得上的地方，自当从命。”
殷鸿瑞感激地朝她点头，翻身上马。
殷云薇在被抱上马前，与宁氏擦肩而过，轻轻地说了一声：“多谢。”<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