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离房山还有些距离的时候，殷云薇便被勒令回到自己的马车里。
由于殷鸿瑞的明智决定，殷云薇十分庆幸自己的听话。因为在刚钻进马车，她就见到了马氏派来迎接他们的下人。
此后一路无话，马车悠悠地向着房山县的方向走着。
越靠近房山，周围就越热闹了起来。
殷云薇压抑着自己想要撩起帘子向外面偷看的冲动。
宿柳就没这份顾忌了，她大着胆子偷偷撩起一个角，惊呼一声，“小姐，外头好多人呢。都是来看老爷的。”
“不会……吧。”殷云薇满头黑线，无语地看着有些兴奋的宿柳，“爹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和他们长得不一样。”
赵嬷嬷笑道：“小姐不知道了。老爷乃是房山出的第一个大官，大家都想瞧瞧，沾点儿喜气，回头家里也好出个这样儿的。”
殷云薇默默把嘴边的话吞回肚子里去。要是光瞧瞧就能高中，那苦读学子哪里需要十年寒窗？！
过了喧嚣，马车停了下来。
赵嬷嬷先撩了门帘，探头看着外头，见是殷府的后院，便跳了下来。她另取了小杌子，放在马车边，道：“小姐，到了，快些下来吧。”
卧香先一步跳下车来，怕地上湿滑，特意蹲了身子将杌子扶住。
殷云薇撩开帘子，正欲下车，见卧香的动作，心里有些不舒服。她特意挑了另一边没人的地方，一跃而下，索性只是脚下略滑，并未跌倒。
“一刻不看住，便又给我猴儿了！”马氏厉声喝道。
殷云薇僵在原地，然后慢慢转回身子，讨好地笑道：“娘，我怎么瞧着你今儿个又美了。”
马氏扶着腰，笑得直不起身子来，捏着帕子的手指向殷云薇，“少来这套，与我、与我进去说话。”
“哎——”殷云薇拉长了调子，一路匆匆小跑过去将马氏扶进去。
殷府在房山县的屋子可比寸土寸金的京城要大得多，殷云薇是在二道门子下的车，离后院中间还隔了个花园。
母女俩信步花园之中，殷云薇举目四望。园中的花儿草儿一早便凋落，只余下干秃秃的枝杈——上头还有残雪。此时梅花也不曾开，花园里寂寥得很。
“回头我着人做些绢花，绑在上头。”殷云薇道，“娘觉得如何？到底能热闹些。”
“随你。”马氏打了个哈欠，眼角憋出了泪花来，“莫要浪费了好料子，取些零碎料子做做便也成了。”
殷云薇应下。
马氏又道：“来了这祖籍之地，你莫要因着家里而四处撒野，目中无人。焉知他人日后不得发迹？平和待人，能忍则忍。莫要铺张显示家财，外出赴宴也莫要穿戴地太招摇了。”
殷云薇点头，这个她懂，总之就是把低调进行到底就是了。
“你与你爹一路过来，路上可有好玩儿好看的？”马氏诱惑道。
殷云薇心虚地道：“哪能呢，爹一直叫我在马车里头，也不曾出来骑马玩儿。里头帘子都拉的牢牢的，连一丝风都透不进来呢，哪里就能知晓外头的事儿了。”
“你没跟你爹说道？”马氏一脸的不相信，“这么好的机会不出来骑个马散个心，简直浪费了。”
“我也这么觉得。”殷云薇附和，“可惜爹就是说不理，怎么都不肯放我出来。”
马氏眯着眼打量殷云薇的表情，好一会儿才道：“这回还算乖。”
殷云薇拍着胸口，暗自庆幸自己好歹没出卖她爹，否则哪里还有下一回。
过了花园，再走一条长廊，便是马氏住的后院正房了。
将人送到目的地，殷云薇再关心了下马氏这些日子以来的吃喝。还没问上几句，就被马氏不耐烦地打断了。
“得了得了，尽来些虚的。知道你心里想的，快些回去收拾东西，等屋子利落了上你祖母那儿瞧瞧去。这些日子不见你，她心里闷得慌，整日里念叨你的名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跟锦山一样，离家三年不回。”
赵嬷嬷忍笑带着殷云薇离开，将她一路带到自己的院子里头去。
甫一进门，殷云薇便惊呆了。光是这院子就得有她在京城的两个大，竟然还带了个小厨房！
“是夫人特地挑了的。原想叫小姐就近住在她那儿，不过后来瞧了瞧，这儿还有个小厨房，便与太夫人合计了留下来，给了小姐。”赵嬷嬷看着在小厨房里四处晃的殷云薇，脸上的笑意都止不住，“小姐可得做些好吃的，到时候好叫太夫人和夫人高兴。”
“那是自然。”殷云薇心里别提多高兴了，有了个小厨房，自己做东西可就方便多了，用不着老是去蹭大厨房的。
赵嬷嬷又道：“烧火的丫头也备下了，这几日年关忙活，叫去大厨房那里帮忙。小姐改日再见她们吧。”
殷云薇轻轻提起裙角，小心地跨过门坎，“先紧着大厨房用，我这里着什么急？”又对守在门口的卧香宿柳道，“先去收拾东西，将我的行李都收归了摆好。叫眠红检查一遍送的礼，若有坏了便拿备用的提上。让栖绿把笔墨摆出来，那个我常要用的，莫要压在底下，到时候找不着了。”
顿了顿，又道：“莫要闹得乱哄哄的，扰了其他姐姐的清净。若有不听的，到时候人家上门来要人，我可不拦着。”
“奴婢晓得了，这就去办。”卧香宿柳朝殷云薇行了礼，匆匆去安排事情。
赵嬷嬷又跟在殷云薇身边呆了会儿，见她这里一应妥当，便辞了回去，“夫人眼下身子重，不方便得很。宋嬷嬷一人难以支应繁琐杂事，老奴先回去了。”
自从上次出了马氏早产的事，赵嬷嬷便铭记于心，这次再不敢让马氏身边离了自己人。
“去吧，叫娘自己个儿小心着些。年纪……也大了。”天知道殷云薇有多艰难地说出后头几个字，三十几岁在她前世根本就还是个少妇好不好。可在这儿，五十多的佘太夫人都已经算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人了。
收拾完行李，殷云薇换了一身衣裳就去了佘太夫人的院子里头。
陈嬷嬷听到声响从里屋出来，朝殷云薇行了半礼，轻声道：“太夫人还在睡午觉呢，小姐要不稍后过来？”
“不妨事，我在外头坐坐便是了。”殷云薇摆摆手，“莫要扰着了祖母。”
等佘太夫人一觉醒来，出来一看，殷云薇捧着一杯茶，肩上搭着块毯子，坐在太师椅上睡着了。
“这孩子。”佘太夫人怜爱地看着她，“快些个把人叫醒了，没得在年前着凉病了。”
又责怪陈嬷嬷，“怎么也不把我叫起来，或叫丫头到里间来眯一会儿？”
陈嬷嬷告了罪，笑道：“小姐不肯进去，怕扰着了太夫人。只说在外头眯一眯，谁晓得这一睡就起不来了。”
“天冷了，大家伙儿身上都懒散地很。”佘太夫人走过去，轻轻把人推醒，“云丫头，快些儿醒过来。”
殷云薇揉着眼睛，微睁开眼，“祖母？”然后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竟睡过头了。”
“一天赶路，刚放下行李就奔我这头来了吧。”佘太夫人叹道，“怪道累的慌，快些回院子去歇着。若是你娘说起来，我替你担着。”
殷云薇笑笑，“后日便是三十，祖母才该好生养些精神。莫要到时候守到一半，便回去睡了。”
佘太夫人轻轻拍了下她的背，“越大越猴儿。”
“今儿娘也这么跟我说。”殷云薇噘着嘴，“猴儿些不好嘛，我瞧廖妹妹就很活泼啊，廖叔叔他们也不曾怪她。”
佘太夫人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既然不想歇着，那我便抓壮丁了。过来与我瞧瞧三十当日的安排和菜单。”
自知失言的殷云薇强打起精神来凑过去，没看多久，眼睛就又眯上了。
佘太夫人长叹一声，“将人扶到里头去吧，小心这些，莫要弄醒了她。等晚膳的时候再把她叫起来。”又叫卧香来跟前，“你去将云薇的衣裳那一套过来，厚实着些的。等她醒了好换一身，清清爽爽的才好。”
这一觉殷云薇睡地并不安稳，接连不断的噩梦朝她袭来。一会儿是梦见自己被退亲，一会儿又见到自己被官兵抓走，又梦见马氏难产。
就在接生婆子气喘吁吁地出来，向殷鸿瑞和佘太夫人说着什么的时候，殷云薇醒了。
一头一身的汗，看的佘太夫人直皱眉头，“幸好我叫了人将你换的衣裳取来。快着些，将身子擦擦，屋子弄得热乎点儿，莫要着了凉。”
心有余悸的殷云薇就连下床的力气都没了，手脚都是软的。她安慰自己，梦里都是反的，哪里会成真。定是自己想多了。
晚膳时，赵嬷嬷笑着恭喜佘太夫人和殷鸿瑞，“夫人午觉的时候做了个胎梦，是仙女下凡入梦送宝剑来着。”
殷鸿瑞摸着美髯，笑呵呵地看着正在文嬷嬷怀里挣扎着要拿桌上汤勺的青奴，道：“好兆头，一文一武。我殷家两个后人必是不输人的。”
殷云薇却听得心悸。剑乃杀人凶器。<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