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云薇手捧着一个暖炉，站在主屋前头看着下人们往上挂着彩灯。
“往左边些。”殷云薇说道，余光瞥到香玉从后头过来，她侧过身子将人叫住，“香玉，祖母那头可好？”
香玉一路小跑到她跟前，福了福身，方道：“那头有六小姐看着，陈嬷嬷和楚嬷嬷也在边上帮着。一切都顺当着，太夫人今日嘴都笑地合不拢。”
殷云薇满意地点点头，“你这是去哪儿？跑的满头汗。”她从袖子拿出帕子，递给香玉，“快些擦擦汗。莫要着了凉。”
香玉接过帕子，却不敢立时擦了汗，道：“夫人今日想着吃甜的，我去大厨房瞧瞧有没有备下元宵。”
“去吧。”殷云薇朝她仰仰下巴。
香玉“哎”了一声，离开了殷云薇一段距离之后，才将方才的帕子拿来擦汗。
殷云薇转过头来看着眼前一派忙碌的景象，心里止不住地高兴。
前几天殷鸿瑞的家书到了，说自己不日即将回京。算算日子，也就这几天了。
得了书信之后，殷府上下都开心坏了。殷鸿瑞此去一直杳无音讯，之前也从无家书寄回来。如今可算是有消息了。
不过最高兴的莫过于知道实情的佘太夫人和殷云薇。
祖孙俩在看过书信后又一起去了祠堂，在祖先的牌位前抱头痛哭。
佘太夫人拿着信的手不断地颤抖着，“可算、可算是有消息了。这天杀的儿啊，娘的心都要叫你磨碎了。”
殷云薇抹抹脸上的泪，安慰道：“这下可好了，就说爹吉人有天相。祖母也莫要再担心了，眼下娘还需祖母劳心呢。”
佘太夫人点点头，任由殷云薇替她擦去脸上的泪，道：“是啊，你娘如今年岁也不小了，此时生子的确有些……不稳妥了。”
殷云薇想起殷鸿瑞似乎还不知道这事儿，便喜道：“爹要是回来看娘怀了身孕，一定开心的。”
“你爹啊，盼着儿子好久了。”佘太夫人笑道，“眼下只盼你娘这胎是个男孩儿才好。”
佘太夫人拍了拍殷云薇的头，怜爱地看着她，“要是有了弟弟，你日后也好有个托身的地儿。”
殷云薇垂下眼帘，并没有回答。她的心中意识到一点，一旦马氏此番生下儿子，那么殷府的天就变了。
甘姨娘会罢休？她是殷府如今唯一男子的生母。庶长子殷锦山会甘心？一直以来都被捧上手心过着的人，一朝从神坛下，那日后便是与过去的云泥之别。
殷云薇收回自己的思绪，看着眼前这一派的好光景，心里却隐隐的有些不安。
站在她身后伺候着的金铃瞄到了殷云薇眼中的阴郁，心中一惊。恰在此时，她瞥到了马氏正在赵嬷嬷的搀扶下，朝这儿走过来。
“小姐，夫人过来了。”
殷云薇被声音从思绪中叫醒，忙抬起来四处张望。
“娘！你怎么出来了？大夫不是让你躺在屋子里吗？”殷云薇匆匆几步跑上前，扶住马氏的另一边。
马氏微微皱眉，嗔道：“看你，没个正形儿！要是你爹回来了瞧着你这幅样子，指不定怎么数落你。”
“这不是有娘在嘛。”殷云薇把脸贴在马氏的手上，撒娇道。
金铃早就机灵地从屋子里里头搬了张椅子出来，摆在院子中央。
殷云薇朝她点点头，扶着马氏坐下。
马氏的肚子此时微微隆起，就算有厚重的衣服盖着，也能看得出来。在赵嬷嬷和殷云薇的搀扶下，她有些艰难地坐下，看着院子里的景象。
“那儿的色用得不好，你爹不喜欢这个色的。还有这儿，灯笼小了，图案也不好。换那个五福临门的。”马氏一口气指了好几个地方，让殷云薇去重新办。
赵嬷嬷收到了殷云薇投来的求救眼神，笑道：“夫人不是说来看看吗？怎么看着看着就又操持起家事来了？这些呐，小姐自有主张。”
马氏将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悠悠叹道：“我这不是担心么，再怎么说云薇年纪也小……”
“娘！”殷云薇跺脚，“我可不小啦。”
赵嬷嬷掩嘴笑，“是不小了，再过一年可不就该办笄礼了？”
马氏听了，也一起跟着笑开了。
殷云薇无语地看着这一对主仆，正打算借口去佘太夫人那儿走开一下。便听马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脸上带了些愁容。
“娘？”殷云薇试探着叫了一声。
马氏看着她，双手摸上自己的肚子，“如今我只盼着这个冤家是个男孩儿。别的就再也不愁什么了。”
“男孩儿？”殷云薇讷讷道，眼神有些呆愣。
莫非她的不安就将要实现了？
“是呀，若是个男孩儿，你日后嫁了人娘家也有个倚仗。”马氏拉过殷云薇的手，轻轻摸着那双柔嫩白皙的肌肤，“大少爷虽说是个男孩儿，可终究不是和你一个肚子里出来的。难免有二心。何况他还有生母，还有亲妹妹。我和你爹，还有你祖母，迟早是要先你走的。若是没了我们护着，你可怎么才好。”
说着竟哭了起来。
殷云薇被她的哭泣弄得手足无措，她一早就知道孕妇的心情很奇怪，说风就是雨。可真遇到了，完全没有实战经验的自己，一点都不知道该拿马氏怎么办。
“怎么，怎么忽然提到了这个？”殷云薇手忙脚乱地替马氏擦眼泪，却发现自己的帕子早就给了香玉，只好拿袖子给马氏擦脸，“娘和爹，还有祖母，你们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赵嬷嬷劝道：“正是这个理，这才刚过了元宵，还没出了年呢。说这话可不吉利，夫人快说些吉利话。”
“呸呸呸，大风吹过。”殷云薇哄小孩儿般的对马氏道。
马氏被殷云薇的话哄得破涕而笑，朝她挥了挥手，道：“你上祖母那儿去吧。她今日逮着人就说道些老黄历，霖薇刚从她那儿出来，见了我还跟我叫苦来着。”
殷云薇刚要答应，外头就有个婆子赶了进来。
“可叫我老婆子好找！”那仆妇对马氏和殷云薇行了礼，道。“前头传来的消息，道是老爷今儿个就回来了。”
“这么快？！”殷云薇有点惊讶，家书还是几天前收到的呢。
马氏笑吟吟地道：“快些将大厨房的婆子与我叫了来，今日的晚膳要好好准备。”
殷云薇犹疑问她：“为何不是午膳？”她看了看天上的太阳，“这离晚上还早得很呢。”
马氏摇摇头，轻点了下她的鼻子，“这你就不知晓了。你爹回来京城之后，可不是立时回来府里头，得先面圣。若是陛下有命，赏了晚膳，恐怕得赶在宫门落下前才出的来。”
殷云薇苦着脸道：“那就算现在安排下了晚膳，爹也不一定回得来和我们一起吃了？”
“这有什么法子，你爹是朝廷命官。听圣人令，为百姓利，都是他份内之事。”马氏一副习惯了的口气说道，“云薇日后可莫要为了这些事为难你家郎君才好。”
两次被提到结婚的事，殷云薇有些窘。她看了看自己的小身板，十四岁的少女样子，总得再有些风情再出嫁才比较好吧？何况十四岁，在过去还是未成年，这就得让她成剩女，该恨嫁了？
“我去祖母那儿，把爹今日回来的消息说与她听。”殷云薇默默地选择开溜。
还没等马氏反应过来，人就已经瞧不见了。
“这孩子！”马氏娇嗔了一句，便收了心思，专心应付起晚膳的事来。
殷云薇一路蹬蹬蹬地小跑到佘太夫人那儿，还没进门就听见里头佘太夫人的笑声。
“我的乖囡，小心着些。莫要摔了。”
殷云薇在外头边走边道：“祖母可知道了？爹今晚就回来府上了。”
里头有一瞬间的安静，然后就看到了佘太夫人拄着拐杖一脸的不可置信，“你爹回来了？今晚上？”
“是啊，”殷云薇坐在上前将佘太夫人扶住，“娘在定今晚的菜谱儿呢。”
佘太夫人一拍大腿，“那感情好啊。我也去，定要让你爹吃的好好的。”
殷云薇苦着脸，又要回去？她才刚到这儿啊，就不能容她歇一歇？
“祖母，你说那件事儿，我是不是和爹说比较好？”殷云薇突然想起件事儿来。
佘太夫人转过身子，一时还没想起来，“什么事儿？”
“就……书房……那事儿。”殷云薇懦懦道，“我是觉着说出来比较好，可是怕爹怪我。”
佘太夫人看了她一眼，装作不高兴的样子，“你还知道自己做的不对？我道你是胆子大破天去了，姑娘家家就带着一个人也敢往前头去。”
殷云薇也不敢犟嘴，只能心里头腹诽一下。在自己家里还能有不能去的地方，简直不能太坏了。
看着孙女委屈的样子，佘太夫人也不忍心再说什么，只道：“总归要和你爹说一声。这样，趁着今晚他心情一准儿好，我陪着你一起。”
殷云薇蹭着佘太夫人的手，讨好道：“等祖母今年过生辰的时候，我定要送上份大礼。”
佘太夫人好笑地看了殷云薇一眼，“这事儿就这么定下啦，不过眼下啊，你还是得跟我去趟你娘那儿。”
看着殷云薇皱成一团的小脸，佘太夫人高兴地笑了出来。<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