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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溃72章 溃散

寻君记 夷歌四起 8661 2022-09-11 13:28

  赵豫戈见她还是不愿意说话的样子,才几个时辰,竟好似变了一个人,浑身上下带着一种冷意,两只眼睛看着他,让他心口突突乱跳,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围绕着他们,他却怎么也抓不住。

  她厌恶自己了,这是从前再怎么样,也没有过的。

  他的嗓音里带着一丝喑哑,低沉如困兽,眼里含着几分哀求之意,握住她细滑的手,用指腹摩挲着她的手心,道:“阿云,你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事让你如此,你说出来,不要和我打哑谜。”

  他从未如此低声下气求过谁,记忆中,这还是头一回,为了眼前这个女子,他不知做了多少头一回才做的事情。

  平疏和东菱原本去后厨将食案上的菜肴全换了一遍,此时入内,看到他们二人握着手,窃窃低语,好似起了争执。她们不敢出声,将东西放好,就默默退了出去,轻轻关上了门。

  徐云期听他这样的语气,心里愈发空荡,不知是什么感觉,她不动声色将手从他手里抽出来,抬眼望着他。

  她承认,她是被眼前的这个人深深的牵动了心神,有多久了,她看见他笑,亦会心情明朗,看见他皱眉,亦会暗含忧恼。

  正因如此,听到他把人抓在地牢,还准备严加拷打之时,她第一个反应,不是怕那舞伎性命有失,也并不是怕那名叫月楼的舞伎死了,她会找不到晏昔。

  而是对他的失望,失望透顶,那种感觉,犹如三尺寒冰,当头朝她劈来。随后,他对自己的欺瞒,对自己的不信任,亦让她唇齿发寒,忍不住咯咯打颤。

  这个男子,在上万突厥蛮夷面前亦能从容不迫,奋勇杀敌。他亦在千钧一发的时刻,救自己于水火之中,同样的,他还救过许多和她当初一样,身陷险境、危在旦夕之人。如今突厥已定,圣上收他兵权,他不在乎,两手空空回了长安,安心缩在禁卫军,保卫皇城,毫无怨言,尽他之责,忠君之事。她还知道,他一直在准备南下之事,南方如今民不聊生,他希望通过雷霆手段,镇住那些祸乱之人,还万千黎民一个太平盛世。

  可以说,她一直是崇敬他的,起码,她一直认为,她所嫁之人,是个顶天立地之人,是个光明磊落的君子,而且,他是爱慕她的,珍惜她的,她以为,不论她是否接纳,他待她,是毫无疑问的情深义重。

  而如今,在她的防线层层溃败之时,在她逐渐沦陷在他的捕猎罗网之时,她方才知道,她错了。

  她把自己想的太过重要,他欺她瞒她,只为达到禁锢她的目的,为此,他不惜对一切阻碍他的人下手,不管那人是否无辜,也不管她是否会伤心,是否会为晏昔的再次死去悲痛。

  赵豫戈眼里的恳求,情意绵绵,如同诉说不尽,他从未这样看过她,徐云期恍若未见,只是直直的凝视他,她孤注一掷,做最后一搏般,道:“我想问夫君一件事,不知你会不会告诉我。”

  赵豫戈声音低沉,“你说,我必知无不言。”

  她幽然笑了,面无表情道:“你,有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赵豫戈心下一紧,下意识想要否认,随后有些艰难道:“没有,我有何事瞒你?是谁和你嚼舌了?你莫要听…”

  他一顿,因为他感觉到,她瞥他一眼,那一眼如同匕首,直让他心里发寒。

  他有一种直觉,她知道了些什么。赵豫戈心头一震,措手不及,怕她想不开去钻死胡同,他急忙道:“阿云,这件事是我对不住你,你放心,我会让她付出代价的,我绝不会饶她!孩子的事,不急于一时,日后…日后,我们总会有孩子的。何太医也说了,只是目前无化解之法。天下能人数不胜数,待我南下,寻访名医,他们一定有人能把你治好的,你信我…”

  赵豫戈不善言辞,他的解释,甚至是拙劣的,他不知如何是好,如此残忍的真相摆在面前,连他自己都觉得痛入骨髓,他只怕她受不住哭出来。

  徐云期皱眉看向他,随即目光里露出疑惑,待得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她睁大眼睛,问道:“你这是何意?我的病难道还未好么?”

  “孩子?什么孩子?何太医说我不能有孩子了么”

  她语气难以置信。

  赵豫戈还未反应过来,惊愕当场。

  徐云期已经从他沉痛的表情里明白过来,原来,他竟还有这一桩事瞒着自己。

  一个不能生育的女子,一个不能生育的妻子意味着什么,她很清楚。她常年无所出,他却不可能因她一个女子,断绝子嗣。他终有一日,是要寻了旁的女子,生下后代。

  她闭了闭眼,心里慢慢涌出一股绝望来,如今的她和以往不同,她被他蛊惑,已然动心了,她已经不能忍受他会有旁的女子在侧,和她一起,住在这王府里,同侍一夫。只要一想,她便心潮翻涌,不能自已。

  赵豫戈见她懵懂的神色,知道自己可能是会错了意,说了这不该说的话,只是覆水难收。

  他将她的手掌贴在脸上,往上呵着气,干涩开口:“不…不是的,我说了,日后会有办法的,过几年,待你寒症完全驱散,说不定就好了…”

  他极力解释,两道凸起的眉峰蹙在一起,眼里好似含泪,那薄薄的一层水光,又倏忽消失,只留下一片赤红。

  她看着他,眼里的东西终于哗哗而下,变成几道炽热的线条,滚在她脸上,终于出声,“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骗我,你预备骗我到几时?”

  既然说了太医院都不能治,那还有何好说的?患有此症的女子她不是没有见过,成日里烧香拜佛,蹉跎到了人老珠黄,也还是无可奈何。只是没想到,这种她从前根本丝毫未曾担忧过的事,竟就这样劈头盖脸地撞在了她身上。

  她不是要孩子,而是她知道,赵豫戈是宗室子弟,还是嫡出之子。她若无子嗣在身,又不许丈夫纳妾,迎接她的,只会有出妇一条路。

  赵豫戈见她落泪,用一双铁臂圈住她的孱弱躯体,埋首在她发间,低语道:“阿云,你莫怕,就算当真无嗣又如何,我岂会在乎?我不喜孩童,你也是知晓,从今往后,你我二人,就像如今一样,又有何不可?”

  她竭力想要挣开他,口中道:“你还当我是小孩子那般好哄不成?”

  她忍住眼泪,竭力让自己望着他,鼓起一口气,双手用力拍他,狠狠道:“如此正好,我也不想生你的孩子,就这样罢。”

  赵豫戈听她这样说,哪里能不难受,只是面上不显。她两腮泛着一种潮红,脸颊鼓起,像一只要咬人的兔子,眼里还带着水意,明眸闪烁之间,让他心里蓦然一疼,只任她捶打。

  打了几下,他终于抱着她道:“好好,我们不要孩子,什么孩子都不要,只有我们两个,长长久久,这下正合我意了。”

  他欲盖弥彰,只字不提他们将来可能面对的险境,眼里带着亮晶晶的笑意。

  她别过头去。

  一只带着薄茧的手放在她的手心里磨着,他温热的呼吸打在她的脸上,和她的呼吸混在一起。她心中五味陈杂,这个人,她本应该推开他的,可一旦迎上他黑沉沉的眼眸,那双在阳光下又会变成深灰色的眼眸,里面千言万语,她的双手就再也动不了半分。

  她想,就这样把什么事都抛之脑后,就让她沉沦在此刻,什么都不管,那该有多好。

  不过,这个念头可笑至极,片刻的欢愉是如此不堪一击,犹如水中望月,不过是妄想而已。

  她深吸了一口气,心口被凌迟般,一字一句,道:“我已知晓了,你把那夜丹阳公主府上的舞伎劫来,让人关在了地牢里。”

  她不信他会做这种事,可他还是做了。

  赵豫戈震惊,眼里不可置信,张口欲辩,复又无言。他终于明白了,为何她今日会一反常态,露出那种冷热的神色。

  他沉默了,不发一言。

  徐云期见他无言以对,心中冷笑,继续道:“如若我不发现,你欲如何?严刑拷打那舞伎,逼他说出晏昔的下落,再派人暗中了结了他,神不知鬼不觉?事后就算我伤心欲绝,你也假装不知?”

  “从前我一直以为你是坦荡君子,没想到你却如此小人行径,是我瞎了眼,看错了你。”

  她语气尖刻,赵豫戈无法否认,他的的确确,动过这个卑劣的念头。

  她满脸疲惫和不信,眼里满满是对他的厌恶,让他心里一抖。

  说到底,他不过是想将她完完全全禁锢在他身侧,不容她有一丝逃走的机会,哪怕,代价是要两个人的性命,哪怕代价是她会为此悲苦难当。

  他知道她的性子,只要认定之事,难以回转,他忽然有些怕,怕她宁为玉碎,也要和他断绝一切。

  赵豫戈艰难开口,只是说了一句:“我不是圣人,阿云,和你在一处时,我心甚悦,你对着我笑,我便会不由的想,你可是真心,是否勉强。你往徐府送信之事,回回我都知晓,回回都在想,你在打听什么,你又想知道些什么?”

  “我还在想,等你找到了他,你当如何抉择?我就算给门扉上锁,窗口钉牢,又能否留得住你?”

  徐云期听得这一番剖白,脑海里几道闪电流窜着,一会儿是心疼,一会儿是怒火,一会儿又是冷笑,最后,全都化成了满心的无可奈何。

  她听完,看着他,道:“你当我是这种人?要是如此,我上回提起和离之时,早就义无反顾走了,何必回来?”

  赵豫戈身躯仿佛凝固了,他不是不信她,他是不信他们之间,过去的十几年光阴,十几年的竹马青梅。

  徐云期忍着心里翻江倒海,道:“你将人放了,我就当此事没发生过。”她的眼神,几乎是哀求着他了。

  赵豫戈望她一眼,他觉得只差一瞬,他也许就要松口,答应她放了那个人,只是,当他寻回自己被她哀求而丧失的判断能力,他摇头了。

  徐云期怒火复又涌起,随手抓了一个枕头,用力掷过去,迎面砸向他。因枕头无甚分量,又弹落到地上,七零八落的姿态。

  徐云期觉得,她现在就和这只落地的枕头一样可笑,到最后,什么都没了,真是什么都没了。

  赵豫戈慢慢起身,换成一种跪坐的姿态,上身直立,他微微俯视着她,开口道:“阿云,你说我自私也罢,小人也好。不日我也许就要南下,也许要三五个月不在长安,如若这时你要我将人放了,是万万不可能之事。”

  “不妨对你直言,这一趟,我本是不想去的,一来,乱臣贼子建安王也好,李氏皇族也罢,他们明争暗斗,遭殃的不过是天下黎民苍生。二来,我们此去,为的是剿灭南方起义的匪徒,说是匪徒,实则不过是流离失所的流民,纠集在一起,起了反意。”

  “只是圣命难违,我没有不去的理由。”

  徐云期脸色惨白,嘴唇好似都丧失血色,如同一枚褪色的海棠,她喃喃道:“说到底,你还是信不过我。”

  “你满口天下苍生,却为何不放过我?”

  “我何曾不放过你?我要南下,连带替你寻找解毒之法,你只要乖乖呆在将军府,不要胡思乱想,等我回来。”

  他很想去摸一摸她纷乱的鬓发,又极力按捺下,让自己狠下心来,又道:“人,我是不会放的,你死了这条心罢,只是杀人这等事,我还做不出来”

  他喉结滚动,最后道:“阿云,你不要逼我。”

  说完,他翻身下榻,理了理衣冠,随即最后回望她一眼,终于不带一丝风尘,决然向外走去。

  徐云期好似没有听见那扇门合上的声音,呆坐良久,才埋首到榻上的那张薄毯里去。

  ……

  黄昏将近,清秋日光微薄,照在逐渐风平浪静的江面。煦风不知从何处起,携带了一股江水的潮气,裹挟而去,送向未知的远空。

  江边夜幕逐渐笼罩之际,北面山岭上空,白云混合着绯红的云霞,起伏霏霏。偶尔响起的雁鸣是凄厉的,一声一声,黄昏时分,入耳格外凄切,心怀郁气之人,最是听不得此声。

  距离江边不远,隐隐约约分布了好些石屋,组成一个村落。及目远眺,一处地势略高的坡地上,拔地而起一座竹林,近而观之,层层叠叠的秀竹之内,还藏着一座院落,用一道藩篱围起。

  院墙内,庭院里铺设青色地砖,小小的一格一格,其中缝隙里还有星星点点青苔出露。

  镂空雕花窗格里,亮着一盏暖色灯光,昏黄晕染成一团。

  一个束发少年提着一桶井水,脚步有些蹒跚地将井水灌入水缸,随后抬袖擦了擦额际的汗,他抬头望了一眼天空,天色阴沉,今夜,江风估计要刮得厉害。

  少年名叫阿缺,只因他眉间天生断了一道,是以公子给他取名,缺。

  他迈着轻快的脚步入内,陈旧书案前的那道如修竹般的身影还坐着,黑发用一支木簪束起,从后,能看见他轮廓清晰干净的耳后。

  阿缺皱着一张稚气的脸,无奈道:“公子,今夜有江风,你都看了一天了,再好看的书也要看出花儿来了,把窗子关了罢。”他边絮絮叨叨,边走到那背对而坐的男子身侧坐下,撑着腮帮子道:“公子!”

  那男子抬头,清冽眼眸瞥他一眼,示意他,稍安勿躁。

  阿缺无法,眼珠子转一圈,道:“我还是先燃上炭火吧,不然夜里,你又该腿疼了。”

  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翻动炭火的声音,男子慢慢合上泛黄书页,起身,他屈身向前,合上窗子。

  随后,阿缺侍奉他漱口净面,端来铜盆让他浴足,阿缺一边替他按着脚踝,一边抱怨道:“明明有腿疾,还偏偏要选江边屋舍作甚?公子,我真是不知你是如何作想的。”

  那名被唤作公子的人,还是默不作声,只是眼里含着笑意,朝他摇摇头。

  阿缺叹气,用布巾将他足部擦干,他忽然想起一事,犹豫着看着面前之人,半响,支吾道:“公子,今日…那关箐又来了,他说…”

  晏昔看着他,凤目微澜,示意他说下去。

  阿缺硬着头皮,声音降低了几分,“他说,公主担忧你的近况,明日,想来看看你…”

  一道清朗声音传来,不徐不疾。

  他道:“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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