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字如无声惊雷，炸进了祝姑娘的脑海里，半天回不过神来，两人皆一动不动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
等那阵天雷滚滚终于过去以后，祝姑娘艰难地开嘴问道：“你，你，你说什么？”
乔槐虽然耳尖泛红，却显得从容许多，眼中盛着深情款款，声音沉沉像话本中的书生文绉绉地说道：“祝小姐，可愿嫁与吾？”
祝姑娘心跳得厉害，她咬咬舌尖定了定心神，如无辜稚女：“这样，这样是不是，不合礼数？”
乔槐挑挑眉：“怎么说？”
祝姑娘嗫嚅道：“你应当先向我爹娘求亲，取得父母之言，再行大婚之礼，再来你爹娘可知道我？”
乔槐像是想到了什么，一下子脸有些垮，哼哼道：“我爹他管不着我，我娘定然是随我的，你大可不必担忧。”说到这里，乔槐向前迈了几步定在了祝姑娘身前，扶着她的肩，“蠢徒弟，你觉不觉得……你的反应不太对？”
祝姑娘直往后靠，过近的距离让她微微颤抖着。她皱着眉头：“怎么……不对了？”
眼前的人开始解释，说话像连珠炮似的：“小生看了这么多年的话本，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女角儿终于等来了男角儿的真情告白，然后欢喜得不行的接受，再就幸福恩爱，共往天涯海角，你说你的反应对？”
趁着祝姑娘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飞快地偷亲了一口，再凑到她耳边极尽诱惑地轻声道：“你喜欢我吗？”
那句话宛如轻飘飘的羽毛，从耳朵一路飘到了心尖儿，她红着脸道了声：“喜欢……”
“那我们明天到镇子上备些物事，让沈婆婆和林爷爷做证婚人，我们挑个最近的日子成亲可好？”
“嗯？！不，不等回京先吗？”
“不要～”谁知道还能不能回京呢。
此事这般算是应下了，总归是觉着有些儿戏，可又那么地令人欢喜。
没有那一刻像这般迫切地希望，偕子之手，瞒天过海……他早就不曾奢求过拥有那个姑娘，却在一次巧合之后，自私地希望过往可以不见天日。不曾拥有尚好，拥有过后怎舍得放下？
夜间时祝姑娘在田垄上晃了两圈，就洗漱好早早回房休息了。她着实是招架不来，那人的眼神时时刻刻地看着她，脸上再带着盈盈笑意，总是让她觉着有些毛骨悚然。可若是当初来买伞的姑娘们瞧见了，大概会觉得这乔老板……很是招人。
既是定了关系，堂上的长凳就不用再搬回房里了。再晚些时候，乔槐极自然地爬上了祝姑娘的床，带着浴后的湿气，抱住了侧身而躺的祝清竹，试探性的叫了一句：“小清竹？？”
祝姑娘紧紧闭着眼，那黏糊糊的称谓也让她胃里翻腾得不行，再加上紧绷的身体和抠着被子的手也狠狠地出卖了她。不管不管，她睡着了……可是那人居然……咬着她的耳朵厮磨！她猛地一转生，将他推开了点，惹得那人一阵笑。
“你！你干嘛！”
“是你不应我的。”
“我睡着了。”
“哦……吵醒我的小娘子了，是我不对。”
祝姑娘一时无言，半天才憋出一句：“油嘴滑舌。”
乔槐伸手捏捏祝姑娘红彤彤的脸颊，被祝清竹一手拍开也不闹，觉得这般脾性的祝姑娘甚是可爱，他往里挪了挪，祝姑娘也跟着挪，挪背被贴着墙还直往后退，恨不能嵌到墙那般。那不断缩小的距离吸光了小小空间里的空气般，呼吸变得越来急促。
“我是洪水猛兽吗？”乔槐失笑道。
相比与乔槐的从从容容，祝姑娘一点都不想承认她很紧张，紧张到心跳个不停，紧张到快要不懂呼吸。被这番调笑后，祝姑娘硬着头皮僵硬的笑道：“当然不是，你比洪水猛兽长得好看多了。”
乔槐话锋一转：“我们明日就去镇子上备东西好不好？”
“嗯？要备些什么东西？”
“沈婆婆说要带我们去做嫁衣，龙凤烛……”声音越来越小，竟是睡着了。
祝姑娘轻声唤了几句乔槐，无人应，想来是真睡过去了。
风一吹，烛火晃了几下就灭了，连下床去出货蜡烛都省了。浅浅月光下，只能瞧见眼前人的轮廓。黑暗中，除了那人平缓的呼吸声，就是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的格外清晰。搭在腰上的手灼热得让她也深了温。
她轻而缓地翻了个身，想要睡去。不知是不是白日间睡得多了，还是突然多了这抵足而眠之人，是怎么也睡不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闭着的眼睛都有些酸涩的时候，才慢慢地睡着。
#
头顶初阳，背靠箩筐，这出镇的行头委实粗陋。沈婆婆说此处离镇尚远，这路上是要耽搁上一个时辰的，得早点出门儿。既然要上镇子了，就顺便挑拣了些东西到镇上卖。此刻三人在牛车上颠簸了好一阵了。
昨夜没睡好，还起了个大早，又得在牛车上颠簸，再过不久还有被艳阳普照。祝姑娘的心情可是一点都不好，又不能发泄，只能一脸幽怨的盯着拉车的老黄牛。一路上闲极无聊，最后竟在这摇摇晃晃中也打起瞌睡。
乔槐则是悠闲地叼着跟草，同沈婆婆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说话间，随手从身后扯了跟木头，从袖中抽了把小刀刻了起来，手也是闲不下来。看见自家蠢徒弟睡得头一垂一垂的，甚是好笑。他伸直了腿，手一揽，祝姑娘就侧躺在了他的腿上。
沈婆婆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人老了，总是想多看些好事儿、喜事儿。遇见这两个孩子像是白捡了个儿子，女儿，而今知道他们要结亲，倒也有种看见自家孩子成家的感觉，自是高兴的，禁不住就道了出来：“看着你们要成亲了，婆婆看着高兴啊。”
乔槐嚼着草根含糊地应了句：“可我不大高兴……”
沈婆婆一听，僵住了笑，想难道自个儿看走眼了，这不过也是个混小子！
“婆婆，你瞅着她适合什么样的婚礼？”
沈婆婆一时摸不着混小子想说什么，但还是老老实实答了：“老实说，老婆子我觉得你和这小姑娘不简单。你们长得又标致，还懂礼数。这种人一般混不差，那能像你们这么狼狈。我就觉得你们肯定不是寻常人。指不定是被仇家追杀的。可人老了，心也软了，就怕临死前都还不行个善，下了地狱。想你们既然敢停下来落脚了，必是摆脱了那仇家。也就不想这么多了。”
老黄牛突然停了下来，牛头咬了一口路边长得丰茂的草。沈婆婆拿起身边的鞭子，轻轻地抽了几下，那老黄牛才继续像前迈步：“婆婆年轻时，家里穷，和老头子成亲时，也就办了桌流水宴，都是村里的人。可也一样想过啊，那些有钱人家的小姐成亲时的十里红妆、凤冠霞帔……再后来啊，过了大半辈子了，就觉得其实什么都不重要了，老头子在就很好了。”
乔槐将嘴中叼着的草根扔了出去，不知道在看哪里，语气颇为认真地说道：“可我连流水宴都办不了呢，更别说十里红妆，凤冠霞帔了。就连一直陪着她，都要很努力去做吧……”想想真是有些沮丧。
沈婆婆听不大清，追问了一句乔槐说了什么。乔槐却不再答了。双手枕着头，闭上了眼。然后又突然想起什么似地看向沈婆婆：“婆婆，那后山是不是常有官兵？”
“哦，这个啊，离咱们这个镇不远的一处平原上，扎有一支军队。练兵会时常跑到这边的山上。也不过是这两年的事。两三年前吧，衍王爷突然开始招兵买马了。”
“咱们朝不是不给封地的王爷练兵吗？”
“我们这些平民哪里懂得朝堂之事。不过据衍王爷所说，咱们南边，周边多南蛮。皇上恩准王爷养兵以卫南。”
听到此，乔槐皱起了眉头。若是皇上恩准，他不可能不知道，况且实在不合理。
衍王乃当今圣上的亲哥哥，皇上未登基前，这个亲哥哥对皇位乃是虎视眈眈，可这亲哥哥虽被皇后领养，却也不是真正的嫡皇子。一直到皇上登基也没能耐把当今圣上害死。两人人前兄友弟恭，可背地里翻来覆去尽是那些勾当。皇上一登基就把衍王踹到了南疆，是恨不能这哥哥死在南疆的，怎么可能让他养兵？
这些年朝廷对南边像是目瞎耳聋了。江南这么大的事儿，到如今才有耳闻。而南疆这边，如此明目张胆的养了两三年的兵，朝中竟也一无所知？那英明神武的圣上到如今可能只是一具空壳了！！此刻，竟觉得头隐隐作痛。
再来着养兵练兵开销不少，这衍王是哪里来的银子？莫不是江南贪下的银子不禁送进了宫里，还送来了南疆……这一大群人真的是要把这偌大的朝廷啃空，再来易主啊！如此算来，圣上手中能打的牌并不多，敌人却是遍地都是啦……
什么歌舞升平，什么太平盛世，都是些掩人耳目的荒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