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白天与夜晚两副面貌的生活怎么会有人真正喜欢？方清欢再次紧了紧脸上的面纱，在心里哀怨地叹了口气。

　　这一到夜里就很容易叹气的毛病好像越来越严重了啊。

　　夜色再次掩盖了她的身形。

　　片刻之后，她已经熟门熟路地走进了孟掌柜的卧房。

　　是的，这次是用走的而不是翻窗而入。

　　能好好的走路为什么要翻窗？方清欢一向这么认为。既然是约好的会面，自然就应该好好的推门而入。虽然，这时间不太对……当然她那一副见不得人的装扮也不怎么对。

　　“咦？”

　　房内有人似乎对她从门口走进来表示了疑惑。

　　一缕疾风直扑方清欢身前，方清欢却似乎早有所料，轻轻侧身便避过了这一击。她毫不犹豫，手中匕首一翻刺向侧方，无声无息却有着惊人的速度！房中那人手中一把细长的武器刷地展开挡在了自己胸前，赫然是一把折扇。不知扇面是什么材质，竟然无法刺穿！

　　两个人在这狭小的斗室内贴得极近，动作也极快，瞬息之间已经交换了无数招。

　　原来古代的武林中人真的拿折扇做武器……不知道扇骨会不会射出毒针？

　　正想着，方清欢手中的匕首微微一斜，只听到细不可闻的一声“叮”。

　　还真有毒针！

　　只听“啊！”的一声，孟掌柜的惨叫只开了个头，就被打断了。

　　“放心，没有毒！”一个清朗好听的年轻男声。

　　与方清欢交手那人此刻已经退到了床边，方清欢却没有追。

　　年轻男子手中的折扇在孟掌柜的手臂处随意地一敲，一枚细小的银针弹了出来。

　　“对不住了，孟掌柜！要是刚刚你不出声也许也不会挨这一下啊。”他诚恳地致歉，声音中有着温和的笑意。孟掌柜有苦难言。

　　“姑娘，我想你应该不需要掌灯吧？”他礼貌地问方清欢。

　　“不必。”方清欢依然用了平板而冷漠的声音回答，“你确定了？”

　　“是。能在这黑暗之中用匕首击飞我突然发射的银针，还顺手伤了孟掌柜，在下确定打不过姑娘。”他含笑答道。

　　“那么可以好好地谈生意了？”

　　“在下顾湘之，在谈生意之前，总要请教一下姑娘芳名。”

　　“你可以叫我唐嘤。”

　　可以这么叫，也就是说依然是假名字。

　　藏头遮面的，连名字都是假的！谁会和这样的人做生意啊！孟掌柜揉着手臂，默默腹诽。

　　可是公子就会，你看这黑灯瞎火的，竟然谈得很投机！

　　难道做个《京都异闻录》就真的会遇到怪事情啊！

　　方府。

　　方夫人这一晚一直睡不着。

　　她在想着晚膳后丈夫说的话。

　　“北疆突厥人控弦百万，一直是我大齐最大的威胁。卫国公镇守北疆，与突厥周旋多年，始终没有真正动兵而只是防守，是因为国力不足。如今从先帝到当今圣上休养生息这么多年，恐怕陛下已经准备出兵了。而我作为卫国公旧部，这次十有会随军出征。”

　　“真的……要去吗？”方夫人听到丈夫的话心中一惊，忐忑不舍的情绪占据了整颗心。

　　“陛下虽年轻，却是英明果决之人，如今的时机的确很好。”方伯廉想了想，又道：“平静的日子过了这么久，是时候改变了。”

　　方夫人低下头，沉默了许久，道：“我会照顾好阿嘤姐弟俩的。”

　　方伯廉拍了拍夫人的手臂，又道：“靖远候府突然重提了世子和阿嘤的婚约……应该有两个原因。”

　　“靖远候是当今太后的胞弟，而太后疼爱宁王，世子许援也与宁王交好，此事想必为圣上不喜。如今求娶阿嘤也是有向陛下示好之意。如果此次举兵能一举功成，我们方家作为股肱之臣，恐怕太后和宁王也是要极力争取。”

　　“你是说……”方夫人一惊，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仿佛仅仅攥住了自己的心脏，“那不是把我们一家和阿嘤都放在火上烤吗？”她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方伯廉叹了一口气，道：“这都是没办法避免的事情啊！”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而且，许援最近闯下了一件祸事，他恐怕是也想用和阿嘤的婚事来遮掩此事。”

　　“什么？”方夫人忧虑地望着自己的丈夫。

　　“南康郡主成年之后自请出家为女道士，居住在碧霞观。而靖远候世子许援与之过从甚密。本来此事非常隐秘，但不知何人偷偷捅到了太后那里，太后震怒，责令靖远候马上给许援娶妻。”

　　“啊！”虽然方伯廉说得隐晦，但方夫人立刻明白了丈夫的意思，想了想更是大惊失色！

　　南康郡主是先太子的女儿。

　　二十一年前，先帝兄弟阋墙而登基之事没有人再敢提起，但不代表人们已经遗忘。

　　许援与南康郡主相差十岁，怎么就到了一起了呢？难怪太后震怒。这时候有什么比重提与方府嫡长女的婚事更好的办法呢？况且这嫡长女流落在外多年，莫名其妙又回来了，还想找什么好人家不成？根本没有理由拒绝靖远候府。况且，这还是太后的意思！方夫人想起今天靖远候夫人提起亲事时的神情，更加烦躁。

　　“那阿嘤怎能嫁给这样的人啊！”

　　方夫人似乎完全不惊讶在京中并没有职事的丈夫怎么会掌握这许多隐秘，只是忧虑之情溢于言表。

　　方伯廉沉默了半晌，脸上现出凝重的神色：“你放心，阿嘤已经受了那么多苦，我不会再委屈了她。”

　　想到这里，方夫人侧头看了看身边熟睡的丈夫，月色透过床帐模模糊糊地映着他的脸。她把头轻轻靠在丈夫的肩上，想：“老爷，你一定会有办法的，对不对？”

　　夜色渐深，但京城里总有些地方灯火依旧璀璨，热闹胜过白昼。

　　玉栏院。

　　京城最有名的销金窟。

　　此刻玉栏院最受欢迎的头牌姑娘薛好儿却沉默的坐在自己的房里，安安静静地，像是不存在。

　　那张总是千娇百媚的小脸儿此刻却是素素净净的，神情温婉端庄，默默地给斜倚在榻上的男子斟了一杯酒，便继续安安静静地退到了一旁。

　　“延瑾，那女子我已经见过了。的确很神秘，但主意倒是不错。”说话的人像他的声音一样，温润如玉，不带一丝烟火气，正是顾湘之。

　　被称呼为延瑾的年轻人一挑眉，笑道：“连你都打不过，看来是个高手啊！”

　　他随意地靠在榻上，并不在意自己正衣衫不整，半敞的衣襟露出了结实的胸膛，小麦色的肌肤在灯光下更显得莹莹发亮。清俊的眉眼，明亮的眼神，赫然正是方清欢在伏牛山，在瑶河畔遇过的那个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