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点了一支烟，烟熏的一只眼睛眯着，手上的操作却有条不紊。
看这架势我就知道，这是个老师傅了，起码切了十几年石头的那种。
发动机器，割在石头上，空气中又泛起熟悉的石粉味道，我贪婪的吸着，仿佛吸进肺里的石粉能够填补梁成对我的伤害一般。
我直勾勾地看着石头，重重地叹了口气，也许我应该重新审视我和梁成之间的关系了。
尽管梁成伤我很深，但我依然记得当前的主要目标。
不把光头佬的事情解决，我和他之间的矛盾什么都算不得。
师傅的技术很好，二十分钟过去就切了一半了，我眯着眼睛盯着石头的缝隙，我知道现在我什么都看不到，但我希望能看到……
这时，我耳朵动了动，听到有人上楼梯，声音不小，即便切石机的声音这么大我还是听得到。
我看向楼梯口，果然，是光头佬！
光头佬的脸很黑，见不到他往常那种标志性的不屑笑容，但他给我的感觉很恐怖，很阴翳，让我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我情不自禁地紧张，这才是光头佬真正的气场。
他是在街上长大的，别说打打杀杀了，我相信杀人越货的事情他也做的不少，才会拥有这种气场。
他带着两个手下上来的，赌石店有规矩，像他们这种道上的人，赌石店不会让他们都进来的。
不仅仅是梁成，包括六爷都是。
我知道这个规矩的时候很震惊，我一时间竟然找到形容词来表达我的感受。
开赌石店的人，也太牛逼了吧……
光头佬第一眼就看到我，眼神中毫不掩饰的杀意，甚至对我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接着直奔梁成他们。
先找的梁成，我看他的脸贴的梁成很近，很凶的样子。
但梁成却半步都没有后退，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光头佬瞪大了眼珠子，左上嘴唇不停地抖动，那是气到了极点的表现，他低声嘶吼道，“梁成！你有种！小弟带头烧了我最大的场子，当大哥的跟我打游击战，把我的场子全毁了，当初你弟在我的场子惹事的时候，我他妈就应该把你们全抓去喂鱼！”
梁成不急不躁地点了根烟说，“六爷不是说了吗？谁砸我让我砸回去，他不管。”
光头佬顿了一下，扭头看了毒虫张和钱三多一眼，意思很明显，你梁成是知道砸他场子三个人都有份，但偏偏就找他。
但他们都不说话。
光头佬也明白了，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明白了，你打算跟我开战了是吧？行，我光头混的时间不比你短，你的时代早就已经过去了，你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在昆明呼风唤雨的梁成了！老子第一个就拿韩飞这条狗开刀！”
我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连光头佬都骂我是狗！
光头佬看我看他，指着我大骂，“你看你爹呢？草，狗东西，要不是那个女巡捕，你他妈早就死了，让你苟延残喘两天还以为自己能长命百岁是不是？妈的，烧我的酒吧……”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他，他骂的越凶我越不生气，证明他的损失就越大，我和梁成胜利的可能性就高一分。
光头佬骂了我两句也就不骂了，他也知道骂我没什么卵用，主要是把梁成搞掉。
这个时候他才和那两个大哥说话。
说的话也相当直白，“毒虫，钱哥，你们也是真有雅兴，居然放我鸽子？”
毒虫不紧不慢地指着石头说，“光头你急什么嘛，劳逸结合，玩玩嘛。”
光头看了一眼那个石头，不屑地说，“你们别跟我讲，你们真相信梁成赌石能够挣钱了？”
钱三多也淡淡说，“没有，玩玩，又不花钱。”
光头一愣，当着梁成的面沉声说，“两位大哥，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梁成就在这，我们现在把梁成做掉，他的地盘还有从陈德那里接过的地盘就都是我们的了！”
“你们也别装，你们酒吧的生意影响比我家的还大，当初去砸梁成场子的时候，你们的人也最卖力，现在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然后扭头看了梁成一眼，梁成面色不变，并不因为光头的话而动容，他是没有动容，但毒虫张和钱三多明显是动容了，表面明显变得有点不对劲！
光头佬说的话让我有些惊讶，因为我一直觉得他不是那种能说会道的人，但他现在表现出来的，简直就是巧舌如簧！
光头佬接着说，“两位大哥别忘记了，他梁成是什么人？胆大包天，六亲不认！连自己的亲兄弟都可以出卖，他如果把我给灭了，跟你们分地盘，壮大了势力，你们觉得你们能够继续安然无恙下去吗？他迟早把你们也给灭了！”
光头说完这句话，我明显看到毒虫张那张蜡黄的脸变得黑黄，而钱三多的表情也逐渐变得凝重。
而我也震惊了，梁成是个很狠的人我知道，对自己狠，对别人也狠，但光头佬说梁成出卖自己的亲兄弟是我没有想到的。
关键是梁成居然不反驳？
那就是真的了？！
妈的，亲兄弟都能背叛，那我这种让我多赚点钱都不愿意的表面兄弟岂不是随时都能丢掉？
光头佬看两个大哥还在犹豫不决，直接放出了杀招，“我话就放在这！今天你们帮我把梁成给灭了，他的场子我全都不要！并且我给你们每人补一百万！”
这话一出，连梁成也不淡定了，他沉声说，“两位大哥，光头佬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他什么人你们比我清楚，嘴里就没有说出过实话，不过是想借刀杀人罢了。”
光头佬怒视着梁成，狠狠地吐了口唾沫说，“老子一言九鼎，说到做到，听你在这放屁！”
“还有这赌石？别天真了！这东西就是个看天的，真指望他能挣钱？迟早亏的让你们哭出来！”
我看着毒虫张和钱三多的表情心里直打鼓，这个光头佬也是豁出去了，赔钱的买卖他都敢做！
不过我也可以理解，站在他的立场上想，只要除掉梁成，就算不分地盘，最差也是恢复到之前一样，以后的再说，再慢慢发展就是了。
他也知道此时是真的到了生死存亡的地步了。
但光头佬这样，越能证明他心里着急，我猜他的资金链问题很大，没有收入来源，资金周转不灵，和梁成耗下去，被耗死的也会是他！
他是来孤注一掷的！
眼看毒虫和钱三多有答应的趋势，我心里急得不行，希望梁成赶紧做点什么，差点就喊出来了！
但就在这时，伴随着一声巨响，师傅先说话了，“开了开了！又俏又艳，不用洗都在放色啊！成了！”
艳是指翡翠绿色浓淡的形容词，色浓水足的意思。
而俏也是颜色浓淡的形容词，一些老一辈的赌石玩家喜欢用这个词。
我冲了过去，深吸一口气把翡翠表面的石粉吹开，我心神动荡，身体都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颤抖着手轻轻抚摸翡翠表面，太漂亮了……
看到翡翠的一瞬间，之前受过的委屈仿佛在这一瞬间就被冲散了，只剩下激动和亢奋。
我扭头大吼道，“出了出了！货好，飞，出了……”
我激动到口齿不清，结巴了一样，语无伦次，半天说不出来翡翠的成色。
何老板看了和我一样震惊和兴奋，但他见过的大场面比我多多了，口条清晰地说道，“福禄寿！福禄寿啊！”
我喜极而泣，边哭边笑说，“对，对！福禄寿！白雾，黄雾，蓝水雾全他妈长进翡翠里了，太他妈俏了！”
几个老大也停止了议论，看我们这么激动也围过来，毒虫张好奇又焦急地问我，“福禄寿是什么鬼东西？”
我咽了口唾沫，感到口干舌燥，把刚刚用来波石头的自来水都喝干了，深呼吸了两口气说，“之前我也看到了石头上五彩斑斓的雾，但我没有在意，因为太少了，几乎不值得一提，原来都他妈长进翡翠里了！”
“你们看这个翡翠，首先是芙蓉底的，色调均匀，杂质脏色又少，玉质很细，大半的透明，虽然有颗粒感比不上蛋清底，但看不到颗粒的界限，影响不大。”
“最重要的是那些绿色暗，不鲜艳不透明的地方全让雾吃了，形成了芙蓉底的四色翡翠。”
我手仍旧颤抖，指着翡翠，“这里是绿蓝配，还有这里，产生了化学反应是紫色，紫粉色，还有这里，黄绿相间，太他妈漂亮了！”
何老板也是兴奋地说，“之前市面上一个小石头里出过一块这样的，刚好打了一个镯子位，取名福禄寿，就是因为太漂亮，太出名了，所以以后见到这样的色都叫福禄寿！那个镯子我记忆犹新，二十年前都买了几十万啊！”
我不停地点头，这绝对是我的人生巅峰，我做梦都没有想到里面居然这么漂亮，虽然不及冰种透明，但这颜色实在是太漂亮了，五彩斑斓的。
何老板摇着头喃喃说，“彩虹生的石头啊……”
我愣了愣，何老板这个形容太准确了……
不过我还是有点好奇，一般帕岗的石头是不长雾的，就算长，也很少，这个情况真的太少见了……
这时，梁成急忙问道，“何老板，这个多少钱收？”
何老板闻言皱了皱眉头，看了我一眼说，“假如这石头先开个窗，慢慢擦、磨，甚至再找地方切，翡翠完整一些的话，我能给到一千五百万，但现在，有部分肉质被切坏了，搞得我切片也不是，镯子位也搞不了几个，做大件更没有机会。如果有个‘寿星’位，或者假山位，我都能给到一千六百万，可惜了！”
接着扭头和梁成以及另外两个老大说，“一千两百万，没问题的话我就转账了？”
我又感到口干舌燥，何老板说的没错，这一刀切确实太急了，我的心情很复杂，光头佬突然出现让我始料未及，如果他早点出现，我肯定不会这么冲动让师傅切了。
毒虫张和钱三多听完根本想都不想，连声说好，对他们而言已经赚翻了，一百万翻成四百万啊！
我看到何老板在给他们打钱，心里也放松了不少，果然……只有钱才是万能的！
就在这个时候，一旁已经看呆了的光头佬突然怒吼了一声，“就这破东西值一千两百万？老子才不信呢！”
说完，竟然一脚冲着翡翠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