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我被那些人绑架，被贩卖到山区的事情，其实你是知道的吧？
我就想知道，那个时候的你，是否真的选择了袖手旁观？
还有陈冰冰……其实就是你派去的吧？”
缓慢而沉着的语调，一下子就将记忆带回到了那些惊恐而苍白的记忆。
即便是已经时过境迁，回忆起当初的绝望来，依旧是历历在目。
就连此时在问话的时候，都没有丝毫的奢望。
其实也没有必要奢望，随着这三个问句出口，韩相臣垂下了视线。
烛光本来就不怎么明亮，这下子更加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了。
唯有低沉的嗓音听上去是那么的真切。
“不是。”
简单的两个字，却好像是带着千钧之势，瞬间就将顾暖音所有的心思，以及还想问的问题击的粉碎。
淡淡地看了一眼在对面静坐不愿意多言的男人，她莫名笑了一下。
“看吧，其实这才是问题的根本所在，你一直在问我恨不恨你，却从来都不肯说，其实你是在恨着我的吧？”
“我不恨你，我只是……”
反驳的语气晦涩而艰难，即便是没有说完，后面的话也能猜得到了。
猜到了，也就更加悲凉。
“在恨我的母亲么？
好可惜，这件事情不是我能选择的，既然现在她人已经失踪了，你的那份恨意，也就只能由我承担着了。
只是，当初在明知道我那么危险，或许随时都会被那几个人糟蹋的时候，你就真的没有想过要救我？”
出口的语气很低缓，一点儿都没有质问的味道，比男人的还要低沉上几分。
有的，只是明显清楚的悲凉。
其实在问题出口的时候，顾暖音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只是还要忍不住再多问上一句，纵然是……
虽然气氛很压抑，可至少还有交谈。
不过随着最后的这个问题，餐厅里面终于还是沉静到了一片死寂当中。
许久没有听到自己想要，或者是不想要的答案。
虽然没有抬头去看，还是明显地感觉到空气因此而变得滞怠缓慢。
随意扯唇笑了笑，顾暖音顺手拿起了筷子。
“吃饭吧。”
一句话打破了僵局，也将由她一手制造的尴尬。
只是心也跟着恢复到了一片死寂犹如死水一般的状态中，即便是感觉到下一秒韩相臣的目光就投了过来。
感觉到他的欲言又止，也没有再起任何的涟漪。
就算是再怎么慢，饭也还是有吃完的时候，冷眼看着胡妈收拾碗筷，顾暖音率先站起了身。
“走吧。”
嘴里面说着，脚下也没有含糊，直接便迈开了。
一直走到了楼梯口又拐了一个弯儿去了客厅，将之前那份离婚协议拿在手上，才再次往楼上书房走去。
等到韩相臣终于也跟着上来，她已经坐在了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份离婚协议，至于之前被带上楼的那份，还躺在办公桌上。
只看了一眼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动了动眉梢将桌面上的纸张捏在手里，看着下面应该签名的地方确实一片空白，韩相臣轻启薄唇。
“你已经看过了？”
“嗯，你那份给出的补偿太优厚了，我不敢要。
还是签我这份吧。”
“优厚？那是你该得的。”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将这句话说出口，好像是在担心顾暖音还会有异议，韩相臣甚至还自嘲地多加了一句。
“如果真的不要，你难道就不觉得太便宜了我么？”
“嗯，说的好像也有那么一点道理。”
不过是随口的附和，就以为是她终于心动，唇角动了动，韩相臣再接再厉。
事已至此，那些什么感情什么喜欢，说多了也只能是更加深刻的伤害而已。
既然明知道自己放不下，能多补偿一分是一分，至少，看着她能好好生活，对自己而言，也是另外一种安慰吧。
“钱虽然不是万能的，不过也能改变很多的事情。
你不是一直想去国外进修医学么？
有了这些钱，你就可以继续去完成你的梦想了。
这份协议里面不仅是上次跟你说的那些，甚至是还有俱乐部，都给你。
只是这房子，能不能留给我？”
说到底，还是有自己的私心的，就算是留不住人，留不住想要的爱情，能留住仅有的回忆，也好。
“当然可以，而且听上去你这些条件可有够丰厚的。”
其实协议的内容，在他上来之前，顾暖音已经大概看过了。
又何尝不知道他出手的大方？
只是……
出口的话语虽然听着像是在打趣，可是眼里却是没有任何的笑意。
“只是那些都是你的，你自己留着就好，我不要。”
都已经耽误了那么长的时间了呢，从下午一直到现在，几个小时的时间，由阳光正好，到夜幕降临。
不过就是两个名字而已，已经是耽误了太多太多的时间。
转过目光，看着昏昏沉沉的暮色，顾暖音的瞳孔之中滑过冷意。
“我自己有手，想要什么，会自己去争取。
从今天开始，你于我而言，不过只是一个，最熟悉的陌生人罢了。
你的东西，我不想要也不会要。”
说不定，就连最熟悉这三个字，也是要不得的。
好像从始到终，自己就没有真的了解过这个男人一样。
他说喜欢自己，她信了。
他说要陪着自己一辈子，自己也信了。
就连在别人口中，那些他为自己的付出，自己也是一一相信，从不怀疑。
可是到头来呢？
又收获了什么？
不过是一地的悲伤罢了，终究还是对抗不了命运的安排啊。
“所以，我也找人拟了一份，相比起来倒是更加能够让我接受，你看看吧，要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话，就签字吧。”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又要特意让他回来的时候再带一份这个问题，韩相臣已经没有心思去关心。
他的注意力已经悉数放在了手中顾暖音所提供的那份上。
只粗粗扫了一眼，当目光触及到她净身出户，什么都不要的字眼时，整个表情逐渐凝固。
“什么都不要？
什么意思？”
“就是你看到的意思。”
曾经为了保住大顺，她说过只要孩子其他什么都不要的话来。
可是如今，连这个唯一的要求都成了奢望，那些钱财又有什么意义？
“如今孩子没了，让你有负罪感的东西，也终于不存在了。
至于我们之间的一切，就当是做了一场梦。
如今你风华正好，想必再找一个有缘人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我这颗歪脖子树，也实在是没有资格再继续吊着你。
签字吧。”
“签字吧”，最后三个字，清清淡淡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力道，却还是好像带着尖锐的味道，在韩相臣脑海深处狠狠地扎了一下。
看着视线中女人递过来的笔，看着眼前几页薄薄的纸张，他竟然像是突然之间就失去了浑身的力气一般，连伸出手的能力，都没有了。
见此，顾暖音也是低低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