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英殿大殿之上坐着的宇文一族宗室命妇中，有不少人听说过离汐的名头，晓得他是皇上亲自任命的太医院院判，最近也刚刚继任了离家家主的衣钵。

　　只是命妇们都未想到离汐竟然如此年轻，只见他不过弱冠年纪，偏生那安毕两位太医都对他恭敬有加，将其视为主心骨一样的人物。

　　一时间，众人对离汐，莫不生出几分期待来。

　　岂知离汐竟说出了这样一个自相矛盾的结论——柳玥是石女，绝无受孕之能，可偏偏脉呈滑胎之象。

　　真能是神医说出来的话吗？

　　众人或多或少都听说过石女之名——这天生的石女，是胎里带来的病症，乃是体内脏器畸零，与常人不同，因而无法生儿育女，甚至也有那病得严重的，连与男子行周公之礼都不可得。

　　大周朝算是开明，真有了这样的人，不过听之任之，凭她独自老去；听说也有那化外蛮荒之地，将这种人视作妖魔附体，谈之色变，若真有此等女子，必定除之而后快，免得邪魔上身。

　　只是这等人极少，万中无一。众人虽然听说，可满座的命妇里，并无人亲眼见过。

　　此刻，武英殿殿上的人之中，最为骇异的，不是旁人，而是柳玥本人。

　　她根本不知自己的状况，也从来无人告诉过她。

　　可是柳玥在骇异之余，竟也开始慢慢明白了一些事实：

　　这或许，就是为什么娘亲看待自己的眼光，总与其他姐妹不同；

　　这也同样能解释，为何娘亲为自己准备了一大箱子的银钱，并且大手笔置下恒产，根本不顾妯娌与姐妹们的嫉妒与反对；

　　娘亲大约是早就知道此事，所以早早打算，想让自己能无忧无虑地过一辈子呢！

　　可惜偏生父辈犯事，满门被抄，财产与人口尽没入官中，柳玥之母也早亡，这个秘密，大约便被她老人家带入地下去了。

　　柳玥此刻面色惨白，瞪大眼睛望着立在她身边的离汐，双眼之中，圆圆的泪珠一粒接着一粒地滚了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年轻的院判，生得这么好看，可是说出来的话偏如此残忍？

　　柳玥低下头，泪水越涌越凶。

　　若是离汐在无人之处告诉她这个诊断，她必定对他终身感激——感激离汐让她明白，自己生身之母那一份纯出自然的母爱与亲情。

　　可是离汐此刻在殿上说出来，却恐怕会要了她的命。

　　*

　　咸宁长公主听见了离汐的这个论断，扶着胸口，几乎倒抽一口冷气。

　　她一伸手，旁边随侍的宫女赶紧扶住她，长公主脸色煞白，明显是受到了惊吓——

　　“这年头，连石女也能进宫了！”长公主喃喃地道。

　　旁边沈太后老脸一红。

　　“还能荐枕席侍奉皇上！”长公主越发看不懂这个世间。

　　沈太后的脸有些发紫。

　　“关键是还能怀上龙胎！”长公主话语间一阵自嘲。

　　她忍不住抬起眼，认真打量着楚楚可怜的柳玥，心中一阵发寒：

　　这柳玥如果真是一名石女，走到今天这一步，真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乃是世间石女所取得的最伟大的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