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个大小姐怎么来了？”见楚神鸢走进院里，那大丫鬟立刻迎上来微笑道。
面纱本是女子外出时戴了避嫌的，可楚神鸢身在内院，却为何又戴了这东西？
将她面上变化受在眼中，楚神鸢后退一步，幽幽道：“神鸢的脸……有些不方便。”
有些不方便？
那大丫鬟微微一怔，忽在这时看见站在她身后的正是前不久进府的大丫鬟菁人和大小姐院子里平日并不出彩的一个小丫鬟，看清了那小丫鬟的脸时顿了一下，心中不由起疑，便轻声阻止她道：“大小姐若是来问夫人安便改日来罢，家主正在和夫人用饭呢。”
楚问潭也在？
楚神鸢微怔，心底不由冷笑，若楚问潭在那不就更好，总不能让这出大戏连和点评的人都没有。
声音中却带出几分疑惑道：“父亲这么晚怎么还在母亲这儿？”
原以为她听得懂才说的如此隐晦的大丫鬟面上登时一红，却也为难。作为家主原配妻子的血脉见新妇入门自是不对眼，当年文氏入门楚神鸢年仅四岁，却聪颖早慧没少四处给文氏下绊子，如今她年岁渐张又日益跋扈，若自己告知她家主今晚将歇在文氏院里还不叫这位盛怒的祖宗给打死？
楚神鸢又如何不懂？
文氏虽已入门七年，但因保养得宜仍似二八少女的模样，加之她为楚问潭诞下了楚问谭最疼爱的嫡次女楚云莺，楚问潭自是不会冷落了她。
“若你说不出什么，我便进去了。”她轻声道。大丫鬟一怔，急忙伸臂阻拦。“大小姐，你一个云英未嫁的女儿家进去……真的不应该……”她说的这样支支吾吾，一般女孩都应明白了，楚神鸢却依旧故态。“难道他们在做什么？”
“……”这次，连菁人都被呛着了。
“怎么了？”中年男子低厚的嗓音从院中传来，楚神鸢往里面看一眼，楚问潭站在门口，他身后的文氏虽仍是那副温和的表情，只是眼中一丝恼意一闪而过。
楚神鸢心底冷笑一声，向前走几步越过那丫鬟对楚问潭曲了曲膝：“父亲。”
“你的脸……怎么了？”楚问潭嗯了一声，忽然见长女面上一层薄纱，不由开了口问道。
楚神鸢深吸一口气，忽然自面上扯下薄纱，看清她面上景况，楚问潭面色登时一变。“怎么回事儿？”
只见他的长女面上红肿一片，布满了红色疹子，看上去格外可怖。
面对楚问潭的震怒，楚神鸢心底冷笑，楚问潭对儿女的怜爱，也不过点到即止，可她楚家嫡长女的脸平白叫人毁了对他的伤害却是极大的，大历以长为尊，她若是毁了脸，便会让人可以质疑他的好管教，若有好事者，更说不定可将楚云莺拉上。
楚问潭极重名声，这从他一杯毒酒毒死他这长女便可知晓。
生生逼出几分泪意，楚神鸢低声道：“女儿也不知是何处开罪了人，竟要如此害女儿……”
“可查出是谁做的？”扶起楚神鸢，楚问潭沉眸扫过一众的丫鬟。
“回家主，奴婢已经抓住了人。”见他发问，菁人上前一步，轻声道：“正是平时为小姐置办脂粉的小丫鬟，是她大胆调换小姐的脂粉。”她说罢微微转身，低垂的眸光看向她身后那个小丫鬟。
那丫鬟先是茫然，忽然反应过来，“咚”一声跪倒在地。
楚问潭双眼微眯，寒声道：“是你这个贱婢？”
“不、不是奴婢……”那小丫鬟吓得瑟瑟发抖，被吓得眼泪止不住的掉，哭道：“奴婢、奴婢是大小姐的丫鬟，怎会去害大小姐……”她原是奇怪平日待她冷薄的大小姐为何忽然点了她陪同，她现在才忽然醒悟了，大小姐这根本是要除了她！
那小丫鬟颤抖着爬近楚神鸢哀告道：“奴婢平日对大小姐不说十分用心也至少用了九分，大小姐为何陷害奴婢……”
楚神鸢面纱下绽开一丝冷笑，眉眼间却是清清楚楚的惊慌神色，作势要去推她，却靠近了她轻声冰寒道：“你用心？怕是用到如何算计我上了罢？”
小丫鬟蓦地睁大眼，双手死死握着楚神鸢的衣裳上，“你一一”她一个字未说完便已被菁人拉开，跌坐在地上，失了神的瑟缩着。
楚问潭怒极，抬脚便踢到她肩上，怒声道：“将这贱婢拖出去打死！”
那小丫鬟瞳孔微缩，眼见自己将被人拖走，竟不知是何处来的怪力挣脱了扑到文氏面前，一个字尚未唤出，文氏却眸光一冷，一个巴掌掴了过去，见她被打愣了神，便对着仆役冷冷道：“还不拖出去？”
小丫鬟趁乱撕碎了文氏一角裙摆狠狠攥在手里，那怨恨的视线却不由自主叫菁人后背发凉。
文氏低垂下眼，视线忽然触及地面一盒小巧的银质脂粉盒，应是从那小丫鬟怀里跌出的，怔了怔，匆忙用裙摆遮了，面上并无一丝异样。
将一切收入眼，楚神鸢低垂下眼，眼角却触到一片温热，她微愣，抬头见楚问潭弯腰伸手在她面上摩挲，眼中痛色清晰可见。
这样的温和的父亲，是她前世渴求了多少年的，可惜却始终未盼到。
若是他当日能如此，她和云砚，大抵便不会是如此可悲的结局。
将心里复杂压下，楚神鸢低垂下头。“父亲。”
“不用担心，为父定然会让你的脸恢复如初。”难得脸长女开始懂事，此时见到她低垂着头仿佛黯然，楚问潭不由得又痛又怜。
“那是自然。”文氏不动声色的拾起那脂粉盒走过来道，她的神色布满担忧之色，真真像极一位慈母。“你是我楚门长女，那丫鬟平白无故竟敢毁你的脸，真是叫母亲生气。”
她刻意强调了平白无故，分明是在质疑那小丫鬟为何害她。
楚神鸢心底划过一丝冷意，刚要开口，身后的菁人已先她一步道：“大小姐的脸……国宴怕是不能去了呢。”
“什么时候了，竟还想着去国宴出风头不成？”见她说话，楚问潭身边管事呵斥，暗道这丫鬟怎就这般的不懂事。
菁人应了是，忙悻悻的退后了。
楚神鸢心底一动。
她先前想得的确是这个借口，大历有国宴这一习俗，在开国皇帝生辰那日邀请名门赴宴，但又恐鱼龙混杂，有刺客混入，故每个家族只有正室与嫡长女入宫，寻常人等是绝入不得宫的。
这国宴看似寻常，然而名门贵女俱在其中，若是结交一个便足以一生受用，故每逢国宴，总有少数几个女子因“病”无法前来。
她不信任菁人，原是想自己说，可那样以楚问潭的多疑在怀疑文氏也会同时疑上她。菁人此举看似是婢子不懂事的一问，却也真正把这把火引上了文氏的身。
毕竟，嫡长女若有事，嫡次女是可暂代前往的。
到底是萧老夫人身边近身侍奉过的，当真有颗七窍玲珑的心思。
果不其然，楚问潭一怔，一双厉目忽然落在了文氏身上。
文氏眼中闪过一丝冷意，面上却无一丝变化，仍柔声安抚楚神鸢道：“你也莫要担心，我知晓有一名医，他定然会尽力医治你的脸的。”
“不是尽力，楚家长女的脸，必须完好！”楚问潭冷冷道，摆明了是护着楚神鸢。
菁人心里一片震动，暗叹这小姐也是个好福气的，她在萧家看惯了萧家小姐们犹如货物一般被换来换去，甚至为拉拢权贵，萧家主更是将一个儿子入赘了别家，哪儿会这么护着。
她低头楚神鸢看去，忽然一怔，只见那个十一岁的少女跪坐在地上面上尽是感动之色，只有那双眼。
在楚家主和文氏无法看到的地方，是死一般的麻木冷寂。<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