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集市上回来,两人手里头还剩几条鱼和一些草药,白午又分着给几家人拿去。这村子一共十一户人家,大多都是老人。
白午和大个就分头去送。
一个大娘也不好意思,道,“大个啊,你们怎么不自己留着?你看你和白小哥都不长肉,多吃点补补。”
大个摇头,硬是放在了桌上。
“大个等等,你看,大娘这也没什么东西好送你的,我去拿点酒,你等着啊。”说完大娘就往厨房里奔,让大个来不及拒绝。
大个抱上酒后,见窗台上放着一把木梳子,有些年头了,沾满灰尘,大个指了指。
“这木梳太旧就没用了,大个你要就拿去吧。”大娘说着就拿过来给他。
大个感激的对大娘躬身致礼。
白午跑进门,“蒋大娘!”
“白小哥,诶哟,你怎么又满头大汗的。”
“跑得急了,这不,看大个耽搁这么久,怕他迷路。”白午看到酒坛子,“蒋大娘,你怎么又给我们送东西?”
“你也不是吗?我家老头子就好口酒,家里酿了不少,你们赶紧拿回去下菜。”
“好,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一回去白午就想着去洗个身子,拖着大个就往小溪跑。
白午洗着洗着就发现大个一个人在背着他做什么。
“大个,你干嘛呢?”白午蹭着他的肩,大个慌忙一收。
大个咳嗽不敢动。
白午把手绕过他的脖子一勒,他眯起眼贴到他耳后问道,“大个,你藏了什么?”
大个一哆嗦,背后传来的温度让他僵直了身体。白午伸手去抓大个的,却被大个反手捞到自己身前,反身站好。大个就用洗干净的梳子帮他把头发理顺。
“大个,谢谢。”他虽然人高马大的,却很细心。
洗完澡两人就躺在草地上晒太阳,白午翻个身趴在地上。
没一会儿又睡着了。
大个摸了摸他干透了的发,起身抱着他回屋。等他把饭菜做得差不多了,才见着白午伸着懒腰出来。
“大个,你怎么不叫醒我?”白午过去盛饭。
大个笑,把菜都放到桌上。
酒也倒了一碗。
“我的呢?”白午见他端着酒碗喝,两眼直勾勾的看着他。
大个疑惑的看着他,接着摇头,把酒放到地上。
他的表情让白午收到不小的冲击,“为什么我不能喝?”他从前记得在世黎喝过一次,但从那以后大家就再也没让他碰过酒,他也实在好奇。
大个还是摇头。
“你,哼!”白午兴致缺缺的吃饭。
大个笑着给他夹菜,却没料想白午一把夺过酒碗,一饮而尽。结果被酒辣呛得直冒眼泪。大个连忙给他找水喝。
白午平复以后,脑袋开始有些昏沉。
“大个,嗝,我看到了五个,不是,一二三四个你!”白午傻笑着数人。
大个愣愣的看他,白午此时脸上飘着红晕,才小半碗酒,他,醉了。
“大个!我给你唱歌!”
大个见他闹腾得要摔倒,急忙坐到他身边,拉好他。
白午高歌几曲后,四处一片宁静,连半点虫鸣鸟叫都没有。大个拍着他的背,白午已经累得倒在了他怀里。
“大个,我想家了……,”白午迷迷糊糊的说着,恍惚间他看到了白夜,看到了三无、焱生、九儿,大白和小白。他又挪了挪,“哥……,”接着发出浅浅的呼吸声。
大个看着他的睡颜发呆了一会儿,然后抱起他进房睡觉。
虽然日子反复,白午也不觉烦闷。
一月过去,他刚打扫完屋子就听见敲门声。
开门,白午的手一顿,心情复杂的开口,“莫姑娘。”
“白大哥!”莫非秦激动的看着面前粗布旧衣的人。
“快进来,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大哥修书告知我那夜的始末,二哥说你下落不明,大哥不信,就让我沿路找找。我一路打听到这,你没事大哥也好放心了。他一直与二哥怄气,硬是不肯吃药,如今见到你,我也好给他回个信。”
“不准进!”
“你干什么!”
白午一听外面的动静,来不及回答她,就急忙往外走。
只见几个人恶狠狠的拦着大个不放,他脚边是碎了一地的鸡蛋,另一只手还抓着只野鸡。
“你们干什么!”白午连忙护着大个。
莫非秦一见情形,当即厉声道,“给我退下!”
大个打量着几人,默默的蹲下身捡蛋壳,心中有些不安。
白午也帮忙收拾,“可有受伤?”
大个摇头。
直到他进厨房,白午才回过来和莫非秦说话,“莫姑娘,劳烦你和非月说一声我很好,让他照顾好自己身子,不可乱来。”
一听这话,莫非秦犯了难,“白大哥,你不走吗?”
“我既答应非月陪他走一趟酆阳,就定会赴约,但现今我还有些事,不便离开。”
“我在这等白大哥一起走如何?”莫非秦是知晓他的状况的,身无分文,手无缚鸡之力,她担心他有危险。
“不妥,莫姑娘还是先行吧,非月也一直记挂着你,可别让他久等才好。”
“既然白大哥这么说,那我就不多劝了。”
“这离村头好一段路,我送你出去吧。”
莫非秦点头。
白午回头看正在忙活做饭的那人,对莫非秦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便出门而去。
正在清理食材的人手用劲到砧板都割出不浅的痕迹,又低下头看了下已经打理好给他补身子的鸡,遗憾的收回视线。
大个看着空荡的房子,一下心中感慨。他原以为白午只是一介平凡的寻常百姓,想着刚刚离去的人,失落不知是因为他的离开还是他的身份。
“总算找到您了。”
大个刚把碗放在桌上,回头一看,一人跪在地上。
还是来了。大个往前走,将碗放到灶台上。还是走了的好。
白午送莫非秦走后,一个妇人上前递给他一个篮子,“刚才呀,破屋的大个给我们送了鸡,我这刚送给他鸡蛋,他就兴冲冲跑回去了,这不,菜都没拿。我清晨刚摘的,你拿去,可新鲜了。”
“多谢大娘。”白午双手接过菜篮,“这几日也多亏你们照顾,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
“白小哥你别这么客气,起先啊是我们不对,生怕你是什么恶人,那大个也是个闷人,我们着实也被他那长相吓着了。说到底是我们看走眼了,你看这些日子,你们也没少往我们家送东西,大娘才是得向你们道谢呢。”
白午笑,“大娘才是客气了。”
“小哥进来喝杯酒,我可是好久都没人陪了。”老人家冲他招招手。
“好嘞!”白午点头应着,陪着吃了点菜喝几口汤,因为大个从那日他喝酒后大个就不准他碰酒,他也听大个的。
提着一篮子菜,白午赶着回家。
刚进屋就见大个盯着桌上的菜出神,“怎无我的碗?”
大个徐徐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他,又手忙脚乱的把自己的碗放到白午前面,接过他手里的菜篮。
“我就出门送个人,在路上陪大爷吃了点小菜,没想到你就不给我饭吃,小气。”
他摆手,想解释却只能对着空气比划,看到白午一脸茫然的样,急躁得满头大汗。
白午支着下巴,看着他笑,“不逗你了,我知道,”白午夹了个鸡腿放在碗里递给他,“你以为我走了。”
大个眼睛失色,点头。
“我不走。”白午舀了一大勺汤给他。
那人抬头紧张的望着他。
“我再过几天,等你这痂落了以后看看怎么样,到时候再离开。”
大个手有点抖,捧起碗喝口热汤,他却觉得这热气熏得他眼睛难受。
“大个。”
他放下碗,直直的看着白午。
“等我回来。”
大个的手捏紧碗,重重的点头。
“这是咱家最好的一个碗,你弄碎了就用盆吃。”
大个立马放下碗,不敢动。
“大个,我配的药你一定要按时吃,说不定我回来的时候你就能说话了。”
他把揣在兜里的药方给白午看,指了指摆弄好的药材。
“嗯,你记住就好,我们赶紧吃吧,我今儿个就喝了几碗汤,饿极了。”
期望长一些的时间,却总是短的匆忙。
大个把包袱给他系上,把行李查了个遍,才把他送到村口。前一日他才给村里的人道别,大家也是不舍,都对他千叮咛万嘱咐,让白午感动不已。
“大个,别送了,就到这吧。”昨日还算明朗的心情,白午现在却觉得有些沉重。
此时黑夜刚倦,透着金黄的旭阳才一点点渗透出来。
他的手只在白午头上轻轻掠过,指向前面的路,再指回村里头,白午知道那是他回家的方向,最后他的手落在他自己身上。
白午点头,“我认得路,也认得你。”
大个点头。
“大个,我叫夙宵。你的名等我回来以后,你亲口告诉我。”
大个用唇语叫了这个名字,白午笑。
翻身上马,白午道,“回吧。”
大个的腿还是有些不利索,转身都有些迟缓。
一拉缰绳,白午策马离去。
比起快马,大个的脚步自是慢了些,背也比往日驼,手里握着一把从怀里掏出来的木梳,大个猛然想起今日还未给他束发。回过头时,只余下一升日出,一条石路,一人一影。
马儿疾驰,白午见远处的太阳探了半个头,“卯时,大个该喝药了。”说来也奇怪,白午觉着才不长的时日,他竟会这么惦记。他不知道大个的名字,不知道大个的年纪,也不知道大个的喜好。日久而生情,一往则情深。他是有所体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