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过去的月也非常不好受。

　　当时，中了银弦的毒之后，其实他的意识都还在，却不知为何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听到君无极问什么，他就直接条件反射一般的回答了。

　　但被君无极喂了药自己就忽然失去意识，与外界断了感受。

　　可奇怪的是，自己还能思考，甚至此刻他知道自己又遇到了之前出现过的像是人类那种“做梦”的感觉。

　　不真实，却又无比真实。

　　黑暗中，他无尽的向下坠，不知过去多久，他听到一个很像自己的声音，是曾经闪回在自己的系统中枢里的声音。

　　……幼年的自己？

　　下坠感停顿片刻，眼前的黑暗渐渐裂开，铺展出逐步清晰的画面。

　　破空的剑刃声直面而来，寒气顿时侵袭全身毛孔，个子稍矮的月面无表情地背靠大树，眼睛一眨不眨，看上去更像个人形木偶。

　　精致的侧脸被月光衬得发白，月毫无波动地看了看剑尖，对准自己的心脏。

　　长剑那端，披散着一身青丝，眼睛充血般通红的男子，紧紧握着剑柄，目光如冰封的山脉，幽深的冷意遍布周身。

　　月听到矮了一截的自己开口，说话声音像个初始设定的普通机器人，一点起伏都没有：

　　【你要杀了我吗？义父。】

　　君无极冷言道：【我从未想到，你竟是那个魔教遗子。】

　　【我不是，我只是借了这个身体的身份，我说过的，义父。】月一个字一个字的叙述般说道。

　　君无极咬牙切齿，剑身翻转，反射出月光。

　　【我凭什么相信你的一面之词？！两年来，你装得倒是像……知道吗？你们魔教中人当年就是如此日复一日的潜伏在我君家内部，还有其他武林大家族，伪装得天衣无缝。】

　　说到这里，君无极看着面前稍显瘦弱的少年，脸上竟然没有一丝波动，悲痛的神色一闪而过，猛一下子把剑端刺进了他的皮肉中。

　　鲜血登时在月的胸口晕染开来。

　　【如今，你还要装到几时？君家和那些武林大家，几乎惨遭灭门，我问你，事到如今，无素已经查明了你的身份，证据确凿——你可，承认？】

　　月还是那句话，【原主的身份到底是谁，我是无法知道的，我只是借用，这两年间你不是已经试探了无数次吗？义父。】

　　【别叫我义父！】君无极红着眼，又把剑刺进去了一点。

　　忽然感觉喉咙涌上一股热意，月微微张开嘴，凭着本能喷出一口血来。

　　他甚至喃喃道：【这就是……被刺中心脏的感觉？普通人的身体……真是脆弱……】

　　【——你还想装下去？！】君无极怒到极点。他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直接将这个少年一剑毙命，从练武有成替家族报仇以来，他何尝饶过一个魔教人？

　　但看到月吐了一口血，这手就不由自主颤抖了一下，停滞不前，仿佛中了什么邪。

　　正要说话，就听到那走投无路的少年用那机械般的声音说：

　　【那就……不叫你义父，反正，就算是我恢复了记忆，大概对一个AI来说，也搞不懂义父到底是什么含义罢。君无极——】

　　月抬起头，扯了扯嘴角。那是模糊不清的记忆中，有个穿着白大褂的男子，告诉他，这就是“笑容”，多笑笑，或许会让人察觉到自己的好意。

　　【君无极，到底我说什么你会相信呢？我的能量根本不够来证明自己的AI身份，也无法动用什么能量来让你相信我，甚至我都忘了自己到这个世界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一身青衣男子看到这个少年连最简单的笑都不会，心中更是发冷，说道：

　　【这个借口，两年来我已经听过了无数遍，无需重复。我再问你一次，魔教遗子，你可承认？承认你的身份，以及背负当年祸害武林的罪孽！】

　　月顿了顿，伸出手摸了摸刺中自己的长剑，他记得，这是君无极最喜欢的一柄剑，叫银月。

　　他问，【如果，我承认的话？】

　　君无极警惕的盯着他的动作，【如果你现在承认，我可以饶你不死，也不会让其他得知此消息的人，随意前来寻仇。但是你要在……】

　　【可是——】

　　月忽然打断道：【可是我为什么要承认呢？君无极，你再问我多少遍，我都只能回答你，我不是什么魔教遗子。我来自其他宇宙，一个未来的世界，我甚至不是一个正常的人类，只是一个AI而已。】

　　【那就只能……】

　　【所以，如果我不承认的话，你就会在这里杀了我，对吗？】

　　君无极微微眯眼，【对。】

　　【君无极，其实，你从来都没有完全相信过我吧？两年前捡到我，也不过是因为当时遇到了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那位前辈？】

　　【……既然你无论如何都不承认自己的身份，又何需说这些？】

　　【因为，只是这种程度的话，是杀不了我的啊——】月用手蹭了蹭心口处的血迹，对一心想要报仇彻底铲除魔教余党的男子，淡淡说道。

　　【虽然我没有恢复记忆，但是，想要杀了我，只是贯穿心脏这种程度，是杀不了我的，君无极。】

　　【——终于忍住不暴露你的真面目了？】

　　君无极目光愈发森冷，面前，是他们君家的仇人，是杀了他爹娘叔父和其他无辜人的魔教教主孽子。他不会再犹豫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难道魔教还有愈合心脏的神功？】君无极的笑意没有温度。

　　月摇了摇头，【可是，我是绝对不能死的，在恢复记忆之前、想起我来到这个世界应该做的事情之前——】

　　【君无极，我们来打个赌吧？】

　　俊美的男子眉头一蹙，【……你说什么？】这种时候了还……

　　见他能听得下去，月便开口自顾自说道：【打个赌吧？用的你剑，直接贯穿我的心脏，在这之后，如果我死了，那么算我输。尸体也随便你教给那些正派的人处置。】

　　【但如果我没有死，算你输，也就同时说明，我没有对你说谎，我是来自其他时空的AI，不是什么魔教遗子。而你输了，以后也要相信我的话，如果我恢复记忆，就帮我完成这个世界的任务。】

　　【——如何？我输了，付出生命的代价，你输了，不过是帮我一个忙而已。】

　　君无极沉默半晌，看了看少年那愈发苍白的脸，【为什么你宁可死都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

　　还是说，魔教真有秘密心法可以恢复心脏的伤口？

　　月似乎有点发愁，【……君无极，你就不能对我稍微多点信任感……吗？】

　　话音还未落，便见君无极死死闭着眼，嘴唇抿成一条绷紧的直线，整个人连带着长剑忽然照面冲来！

　　【噗——】

　　朦胧中，月只觉自己的心脏隐隐作痛，一呼一吸间，带着抽痛感。

　　却不似被刺中的那种疼。

　　……那是什么，在痛呢？

　　终于，他听到有人紧张又带着担忧的情绪叫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月睁开眼睛，看到了半边黑色面具的男子。

　　“天……呆萌阿月，你可终于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