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上路的时候，小队的每个人都有了一支M16。

　　包括林奇。

　　尽管他拒绝接受这件武器，在郭波把它塞到他的手中的时候表示了强烈抗议。“我不会用这玩意儿！”

　　在这个时候，何协就被拖出来作为反面例子了。

　　“他也不会。”郭波严厉的说，“想活命就拿着它。”

　　“我觉得不会有什么区别。”林奇对自己倒是看得很清，既然他压根不会用它，有没有M16他的生存概率都是一样，仅仅取决于运气和剩下的人会不会在关键时刻拉他一把，而且“剩下的人”不包括何协。

　　他的意思很明确，郭波的也是。

　　“等一会儿不会有人看着你的屁股。”他冲着林奇吼到，“拿着它，在你准备拼命的时候，你就会庆幸手上还有一支枪了。”

　　他的态度很强硬，也很不友善，让林奇很害怕，没再坚持他的主张，只能背起步枪钻进树林。

　　他还是没有使用它的打算。

　　何协不能理解林奇的想法——就他所知，除了惊声尖笑之类的恐怖喜剧电影，没人会在身处险境的时候拒绝一件送上门的武器。不会使用？没有关系，它至少可以提供一点虚假的安全感，心理上的安慰，使人不会过于惊慌。

　　但是林奇，他的反应就像已经放弃治疗了。

　　这表示他会变成团队的累赘，进而带来危险，危及他人的——实际上只是何协自己——安全。

　　何协决定调查清楚，于是仍旧与林奇走在一起：这个喋喋不休的家伙多半会在不经意中透露他的真实想法。

　　让他感到意外和失望的是，也许是郭波的威胁的影响，林奇一反常态，突然陷入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沉默，一言不发，只是低着头走路。何协一度想要主动挑起话题，又担心自己的转变过于生硬，引起不必要的猜疑，最后只能放弃。

　　沉闷成为了旅途的唯一的基调。

　　只有当他们到达金刚与巨型鱿鱼战斗的那片水域，情况才出现了好转：查普曼走入水中清洗伤口，莫非、郭波和秦朗在四周警戒，只要压低声音，似乎谁也不会听到他们的谈话，因此林奇觉得可以打破沉默。

　　大概。

　　想法总是难以猜测的，但何协很高兴看到他开口说话。

　　“他们不喜欢我。”林奇看着他，“你也是。”

　　他的指责让何协感到尴尬——关键在于，他是对的。想了想，何协找了一个还算合理的理由：“你的话太多了。”

　　林奇不赞同的摇晃着右手的食指。“这是你不喜欢我的原因，不是他们的。”

　　“那么你认为？”

　　“我是新人。”

　　“我也是。”

　　“所以他们也不喜欢你。”林奇说，向着何协靠近了一点，以便让声音变得更低，“他们不会保护我们。”

　　“你认为他们会保护我们？”何协没有掩饰他的惊讶。如果林奇没有开玩笑，这可真是天大的……

　　讽刺？

　　他怎么会认为三个刚刚认识的陌生人会保护他？

　　随即何协意识到或许它就是他的疑问的答案。“所以你认为你没有必要带上武器？”

　　“当然！”林奇表现出的理所当然的态度让何协目瞪口呆。他的反应同样让林奇困惑。“你不这么认为？”

　　“你怎么会这么认为？”何协反问。

　　“因为他们应该那么做！这是主神——”林奇看了看四周，确认没有人听到，然后继续，“让我们和他们组成一个团队的原因。它要强者保护弱者，以免出现绝大部分新人连第一个任务都撑不过去的悲剧。”

　　何协不知道他在哪儿看到的这些奇怪的见解，但是多半不会是无限流小说。

　　他甚至不能确定林奇是不是看过这类作品。

　　“你真的看过无限流？”

　　“看过很多。”

　　“我看得不多，不知道哪本书有这些理论。”

　　“这是我自己的总结。”林奇说，带着一点自豪，“我认为大部分小说的主神存在严重的逻辑问题。它们安排轮回者互相争斗，让强者淘汰弱者，最后得到一个超级战士，但是这种行为毫无意义，以它们具备的能力，如果真的需要超级战士，为什么不直接制造一个，或者一群？”

　　何协仍不赞同他的观点。“也许争斗本身就是意义。”

　　“就像罗马人喜欢的角斗？”

　　“人类喜欢暴力。”

　　“主神不是人类，它是一个超凡的生……东西，你不能用人类的喜好作为参照。”林奇加重语气，“再说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暴力，甚至不是大多数。”

　　“你应该看看人类的历史。”

　　“人类的历史也有非暴力不合作运动这样的壮举。”

　　一个甘地的崇拜者……作为一个中国人？何协觉得林奇已经超出他的狭隘的目光可以理解的范畴，如果他真是这样，那么最好用准备用来对待郭波的方式对待他。

　　离他远一点。

　　但有些话他就是忍不住要说出来。“非暴力不合作？当然，我知道。”他笑了笑，“不用暴力就不会合作。”

　　在这一刻，他感觉林奇的表情有一点扭曲。“你的历史和语文都是体育老师教的？”

　　很好的问题，不过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他用微笑回敬了林奇。

　　就在这时他突然想起林奇说过的另一些话，很适合作为对付他的武器。“别管印度人了。”他提醒林奇注意，“你应该记得这个世界的规则，你自己告诉我的，只有连续25次胜利或者杀死100个轮回者才能离开。”他总结到，“存在这样的规则意味着我们的主神喜欢争斗，与大多数主神没有分别。”

　　甚至过犹不及：他不知道有哪本小说的主神把杀死100个轮回者作为离开轮回世界的条件。

　　他觉得林奇也不知道。

　　“你甚至得到了一个假设，”他继续说，“主神不希望任何人离开。”

　　“是的，我说过，还用死亡飞车的弗兰肯斯坦作为参照。”林奇没有忘记自己说的话，只是又有了一些新的感悟，“规则是个陷阱，就是为了把普通的轮回者引入歧途，只有找到正确方法的智者才能回归原本的世界。”

　　“智者？”这个词让何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刚刚想到，或许这才是主神的意图，通过严酷的考核找出真正的智者。”林奇兴奋起来，就像他找到了生命、宇宙及一切的终极答案。

　　何协的头开始痛了。在一个只有五个人的团队，有一个疯子已是严重的灾难，然而现在却有两个。

　　他开始考虑应该如何摆脱林奇，至少结束这次谈话。

　　他看向四周。查普曼仍在清洗伤口，团队的另外三个人依旧在稍远一点的地方执行警戒任务。然后他想起一个问题：那只超级大猩猩去了哪儿？

　　按照电影，它早该出现了。

　　还有水里的巨型鱿鱼，似乎同样毫无动静。

　　何协有些紧张了，开始担心事态的演化方向与原本的剧情不再一致，尽管作为轮回者，这是他和其他人追求的结果——不过每个人追求的结果仍然存在差异——但是，如果出现的变化并非轮回者有意为之，那么它就只意味着一个问题。

　　麻烦。

　　极不情愿的，他向其余三人打出手势，将他们召集到身边。

　　“我们有麻烦了。”在任何人开口之前，他抢先对他们说：“超级大猩猩和它的晚餐全都没有出现。”

　　“我已经注意到了。”秦朗看向莫非和郭波。两人同时点头，表示自己也有相同发现。

　　“所以我们应该怎么办？”何协急不可耐的问到。

　　谁也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看着他。

　　过了几秒，秦朗说：“你很紧张。”

　　何协用快速的点头表示同意他的判断。“我正在担心我们的大猩猩。”而且只是大猩猩，不包括它的海鲜大餐，“它可能被骷髅怪缠住了，可能受了重伤，可能被什么东西吸引到了别的地方。我们只能确认一件事情，现在它还活着。”

　　但也只是现在。何协变得更担心了。

　　“放松。”郭波用刺刀清理着手指甲，显得漫不经心，“也许我们的大猩猩只是临时决定改天再到这儿。”

　　“如果这是自然世界，有可能，”何协速度飞快的说到，将他的紧张暴露无遗，“但这是一个剧情世界，这里发生的一切，在被我们干扰之前，都得按照电影剧本进行，即使有偏差也不会差的太多。”

　　“我们已经干扰了剧情。”

　　“但还不够多！”

　　他的不安情绪让郭波也变得慎重起来。他与秦朗交换了一个眼神，收起刺刀。“你准备怎么做？”

　　“我们应该找到它，确认它仍然安全。”

　　“所以我们必须放弃骷髅怪？”

　　“恐怕是这样。”实际上何协一开始并没有想到这一点。他只是担心那只超级大猩猩，毕竟只有它活着，他们才能活着。能够避开骷髅怪——哪怕只是暂时——无疑是一个意外的惊喜。

　　如果郭波同意。

　　他看着郭波，秦朗也在看着他，而郭波一如既往的看着莫非。

　　莫非考虑片刻，做出决定：“我们等着。”

　　“等着超级大猩猩出现？”

　　“等着查普曼少校做完他的事情。”莫非侧过身，向所有人展示了仍在清洗伤口的少校先生。他已经洗了很长时间了，没人知道他还会继续洗多长时间。无论如何，既然他的价值有2000点那么多，莫非决定宽恕他的迟缓。

　　“然后？”

　　“然后我们出发寻找我们的超级大猩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