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死水湖

　　水清见底。水中，无鱼。

　　水面如镜。风动，亦不起涟漪。

　　「死水湖」。

　　湖中，一座浮桥，桥名「无可奈何桥」。

　　一行人行至死水湖畔。

　　“死水湖。”湄葭指着路牌念到。“这人还真有意思，每个机关都立个指示牌。之前的黄泉路，可以说是火海，这死水湖不会是油锅吧。”

　　“要说机关，该是这座无可奈何桥才对。”盗空空不以为然。

　　“奈何桥就奈何桥。还什么无可奈何桥，真有意思。这奈何桥上怎么不见孟婆？”湄葭四下张望，仿佛真要找出个孟婆来。

　　蓝燕子认真的说：“我可不想失忆！”

　　盗空空握起蓝燕子的手，目光坚定。“纵使要忘记，对你的这份情也永藏心中。”

　　一旁的湄葭恍然大悟，“哎呀！怪不得那时我说你要追我，你否认的那么肯定，感情是心有所属。哈哈，哥们儿眼光不错。”

　　听闻，盗空空下意识的缩回手，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顺势做出如此举动。“抱歉，在下唐突。”

　　蓝燕子白了他一眼，背着行李走上奈何桥，一阵芬芳扑鼻而来。桥的用木是特殊的香木，香味古怪，令人昏昏欲睡。忽闻耳畔水滴落入湖中翻起的涟漪声响，她寻声音望向水面，便看见平静无痕的水面倒映着的桥上倩影越发模糊。忽然感觉双腿一软，脑袋向着水面砸下去，整个人跌落湖中。

　　“燕子，看什么呢，这么出神？”湄葭冲她喊到，但那人却是一点反映都没有。

　　湄葭急了，拔腿就往桥上跑，却被两个大男人一左一右给架了回来。

　　“我不乱来，我就去上面把人扛下来。”湄葭不死心的往前冲，一边挣扎一边解释。

　　“不行。”

　　异口同声。若是盗空空一人不许，湄葭或许还会反抗，但恩人开口了，她立刻比谁家的小孩都乖。

　　季天昀走到湖边，撸起袖子，手指轻点水面，另一只手揭开面纱一角，将沾水的指尖轻触舌尖。

　　果然如此。

　　这死水湖中之水，便是参了冰之国度华耀国边境的「镜湖」之水。

　　水面清如许，风行影不惊。

　　平生浮幻镜，倒映泣无声。

　　镜湖如镜，照出一生中最悲痛之事。仿佛是无数眼泪汇聚而成，湖水微咸，却又苦涩，顾又被称作「泪湖」。

　　湖中所见，都是曾经经历过的，唯有看透，才能从痛苦的记忆中走出来。死水湖中虽只是参入了几桶镜湖之水，对于他来说并不起作用，但对于普通人来说，却是搓搓有余了。

　　盗空空纵使担心，也不会冲动行事，他深知轻举妄动，下场就与桥上那人一样了，非但救不了她，还得把自己搭进去，得不偿失，还是商量商量对策为妙。他彬彬有礼的询问：“依兄台所见，眼下该如何是好？”

　　“等。”季天昀席地而坐。

　　盗空空望了一眼桥上人，无奈的摇摇头，无可奈何桥，当真让人无可奈何吗？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只有等……他盘腿打坐，闭目凝神，却发现，因她而不安的心想要静下来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湄葭亦是无奈，两个武功高强的大男人都没法子，她一个弱女子又能怎样。凑到白衣人身边，找了快空地躺下，双手抱着后脑勺，赏乐观云。看似悠闲，实则烦躁，眼睛看着天空，心却在蓝燕子身上，时不时瞄几眼。

　　琴弦震动，引了沉香气味更加浓郁。琴声悠悠，弹奏着湄葭未曾听过的曲儿。曲调柔缓，却似有很惊人的吸引力，直将思绪全都吸了过去。季天昀静心抚琴，即便是只有一根琴弦，曲调却依然动听。真想不到沉香木所制的古琴，竟这般神奇。

　　桥上，蓝燕子如入梦境。

　　乱石残亘。一男一女对峙而立。

　　红衣人泪眼婆娑，那容貌竟与自己不差分毫。

　　对面，盗空空身着蓝衣，目光冰冷。

　　“为什么！”红衣人质问，眼中闪烁着不可置信。

　　“本以为你只是个下人，没想到你竟是焰国的公主。哼，更没想到的是，你会出现在我面前只因你是个奸细。”蓝衣人嘴角泛起自嘲的笑容。

　　女子目光暗淡，低下头。“不……不是这样的，起初也许是这样……但……”

　　“但什么？”蓝衣人打断她的话，语气不屑，“但你爱上我了？可笑！你以为事到如今我还会相信你吗？”

　　她不懂，不懂他为何会用这般冷漠的态度面对她，她怒吼：“我不明白！我为你顶撞我的兄长，为你背叛我的父王，为你放弃我的国家，为何！为何你会不信我对你的真心？”

　　男人斜视一边，仿佛不愿再多看她一眼。“你的话，我不信，花言巧语而已。”

　　“花言巧语？我说的是花言巧语，那你说的呢？你说的你爱我，这份爱，永生永世，矢志不渝，这些又算什么？”女子手捂心脏，似乎只要一松手，心就会碎落一地。

　　“谎、言。”男人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两个字。一字一句，句句刺痛人心。

　　红衣人用手背抹干了满脸的泪水，双手握拳放于身侧，腰板挺的笔直，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倔强的瞪着他，泛红的眼睛本该透着愤怒，却只有一片哀伤：“好一句谎言，却欺骗了我一生。如今，你要杀便杀！”

　　蓝衣人眼中闪过一丝不忍，手一挥，袖中铁索穿透她的心脏。

　　如残破的风筝断了线一般，红衣人摇摇晃晃倒地，鲜血染的她那火红的衣裳越发妖媚。唇边，那抹笑容，格外刺眼。

　　忽然耳畔传来悠远的琴声，与眼前的场面融为了一体，直击心底。也许是因为那个红衣人长的与她一模一样的缘故吧，蓝燕子感同身受。她甚至可以深刻的感觉到她的那份悲伤，愤怒，以及那份心碎。她气他、怨他、恨他，但却在看到血泊中的那抹微笑时，全都释怀了。

　　她原谅了他，因为她爱他。

　　心底忽然响起一个声音，那是红衣人的心声。“如果我死了能让你感到一丝心痛，那么就证明你心中仍然有我，纵使在那心中我所占的位置，只有一粒尘埃那么少。你说火族人性情风流，你不信我会爱你一生，但我做到了。在生命完结的最后一刻，我仍然爱你，并且只爱你。雨无殇，若有来生，我想我还是会爱上你的。请一定不要再错过我了。”

　　立场的不同，身份的特殊，他们背负的太多太多。会受伤，这是她在爱上他之前便做好的觉悟。明知道不能相爱，却义无反顾的爱上，生离死别的结局本就不出乎意料。这是她自己选择的归宿，如果他们之中必须有一个人得死，那现在这样便是最好的结局。这是红衣人的感情，不知为什么，燕子就是能明白。

　　蓝燕子捏着自己的唇，仿佛唇间有蓝衣人的吻，残留的触感是那般清晰。而那个蓝衣人的身影竟不知不觉和盗空空重叠在了一起。

　　湄葭瞄到蓝燕子抚唇思考的动作，大喜，一屁股从地上坐起来，“回魂了！燕子回魂了！”

　　“你才没魂了呢。”蓝燕子说着，偷看了盗空空一眼，得出的结论却是，果然还是穿蓝色的衣服更好看。

　　“别看水面。”白衣人收了琴，末了又加了一句：“无论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