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之后,稍作洗漱,因腹中饱食,且徐云期还感到身上一阵冷一阵热,且恶心欲呕,索性连晚膳也不用吃了,径直进了内室歇息。
秋夜本就寒凉,她也没考虑周全,穿了件薄衣外出,想必是邪风入体,受了寒。
赵豫戈用完晚膳,进屋看了看,徐云期背朝里,肩膀微微起伏,已是睡着了。他没吵醒她,出门去了书房,处理完一些事务。
再返回来时,却发现青岚居的北屋里好像都乱了套,侍女们手忙脚乱,内室灯火大亮。
他心中疑惑,加快脚步走了进去,不曾想和迎面出来的东菱撞了个正着,她手里端着一个痰盂,里面好像装着呕吐秽物。
“生了何事?”
东菱朝他一礼,慌张道:“将军,夫人方才不知何故,突然呕吐不止…”
赵豫戈没听完,抬步入内,果然见徐云期本就白皙的脸此时是苍白如纸,眼睫排成片羽,在脸颊上投下一道阴影,竟是又睡了过去。
他见她如此,心中一紧,上前坐在床沿上,伸手拭徐云期额头,却是一片冰凉,不是发热之症,他朝一旁侍女道:“怎会如此,可请了大夫?”
才这一会儿的功夫,人就已经起不来床了,此事实在蹊跷,床上躺着的人正不安呓语,他伸手握住她手,凉的吓人,让他没来由的有些忐忑。
东菱也很急,夫人才出去了一趟,就成了这个样子。见赵豫戈动怒,她和平疏两个立即跪下:“将军恕罪,奴婢不知,已遣人去请了何太医。”
大夫来得并不慢,可在赵豫戈看来,他的速度实在是慢得惊人,两刻钟的时间,让他觉得足足有两个时辰那么长。
这位何大夫年约六十,留着长须,从前曾在太医院任职,素有美名,是肃王府惯用的医者之一。他一身朴素麻衣,提着药箱入内。
赵豫戈眼前一亮,朝他告歉道:“深夜前来,何先生受累,只是内子忽然染疾,事态紧急,我正焦心不已…”
何振见他如此客气,倒是有些意外,平日里见过这位肃王三公子几回,只觉他喜怒不形于色,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今日一见,他眉宇之间不掩忧色,有礼有节,毫无傲慢。
何振只道是他夫妻二人伉俪情深,赵将军对他的这位夫人,想必是颇为看重。
他坐下来替徐云期诊脉,放下,又再诊,半响,沉吟不语。
赵豫戈在一旁看了许久,见何振不言,开口问道:“先生,今日我携内子外出,她食了些街边糕点,可是那糕点不妥?”
赵豫戈此时心里又急又悔,如果是,他难辞其咎。
何振听他语气焦急,抬头看他一眼:“依夫人症状来看,和今夜所食之物无关。”
赵豫戈疑惑看向他,何振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赵豫戈心下一凉,绷着脸,让室内仆从都下去,室内只留了他们三人。
何振瞧了一眼徐云期一张苍白的睡颜,又看了看赵豫戈一张英挺冷峻的脸,摇头暗叹,这一对璧人,倒是可惜了。
“将军,夫人寒症复发,故而陷入昏睡。”
赵豫戈念头一转,在西北之时,她在突厥人手里冻了一个日夜,所谓寒症,正是因了那时遭遇?何振又细细问了当时情境,以及所用药材,赵豫戈如实相告。
何振疑惑看了他一眼,略微思索一番,问道:“敢问将军府上,可有姬妾?”
赵豫戈一愣,“无,我只得一妻。”
何振叹了一口气,“赵将军,如你所说,夫人从前受过寒,当时应是及时用药材滋补好了,身体虽说不能恢复如初,也无甚大碍,好好将养几年,按理说,也是能怀有子嗣的。”
赵豫戈闻言心里一沉,那按这么说,她如今…
何振抬手抚了抚胡须,沉吟道:“老朽方才问将军,府上可有姬妾,正是因为夫人脉象诡异,好似是服食了某种极寒之物,是一种生在在北地冰原的雪莲,为深紫色,与寻常雪莲不同。从前我在宫中也曾见过一例类似之症,有一宫妃以此物作争宠手段,致使服用者难以有孕。”
这位赵将军府上并无其他姬妾,无争宠害人之事,那这倒是令人生疑,是何人下此毒手?
“此物若是一般女子服之,可致不孕,如若是患过寒症之人服用,时日一长,寒疾加重,怕是性命堪忧。方才我察看夫人脉象,好似不是一次性服下寒物,而是分为多次,量少而微,想必是被人混合在日常饮食之中。”
何振从医数十年,见惯生死,此等境况,对他而言不过尔尔。宫中女子之手段,之阴狠,简直无所不用其极,令人难以想象。他站起身,将床幔拉上,从药箱中拿出纸笔,在一旁的案上开始书写药方。
赵豫戈还愣在原地,他脑海一片空白,在肃王府,他们二人同食同寝,她居然还能被人暗害至此。成婚一月,她就担如此苦楚。
犹如晴天霹雳,让他手足冰凉,一时竟不能开口。
何振见赵豫戈神情恍惚,仿佛不敢相信,叹息一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将写好的药方递到他手中。
“将军,先按照此方煎药,每日给夫人服下,症状可有所缓解。除此之外的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出那雪莲出处,防止夫人继续服用。”
赵豫戈伸手接过那张药方,良久,抬眸,问:“先生,内子年方十六,还未过十七岁生辰,此症,可有化解之法?”
她还正处花季年华,他曾想过,他们也许会有孩儿,若是男孩儿,他定是极为聪慧的,他要让他从小骑马射箭,研习武艺,做一个顶天立地之人。如若是个女孩儿,她一定会和她一样,有一双灵动眼眸。她会有银铃一样的嗓子,唤他一声父亲。
他有时会这样想,如果他们有了儿女,他就可以把她牢牢缠住在身边,不用日夜提心吊胆她会逃走,不用想她那个旧爱是否潜伏在长安的某一个角落,说不定哪一日突然出现,阿云就要跟着他远走高飞。
可这一切,好像都戛然而止了。他真做的好一场美梦。
白须老者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摇了摇头,“停服寒物,再按时服药,长久可保性命无虞。至于子嗣,世间医者千千万,其中不乏能人,老朽不敢断言。但如今的太医院,怕是无人可解。”
赵豫戈听见性命无虞四字,闭了闭眼,好在…
还没到最坏的那一步。
感谢过后,他无心寒暄,拿了诊金给何振,出到外间,吩咐近山将何太医送出府,自己在青岚居的门口站立着,出神看着前方。
此时离成婚那日,好似不过须臾,弹指间的事。他曾信誓旦旦,要护得她周全,可短短一月之内,竟生了此等令人不寒而栗之事。
赵豫戈入内,满面冰霜,一丝表情也无,仆从皆战战兢兢。
他在外间窗边的案几前坐下,静默片刻,他的表情仿佛凝固,一直盯着某一处出神。忽然又站起,在室内走了几步,看见置物格上放着的一把古旧长刀,那是他最爱之物,平日里供着,轻易不取用。
长刀入手,一把抽出,露出冒着森森寒光的刀刃,只听一刀下去,檀木案几裂开。
仆从们纷纷跪地,室内安静,落针可闻。
……
徐云期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好冷,好像躺在一个大冰窖里,又好像被纷纷白雪给埋了个严严实实。总之,那种感觉,仿佛她又回到了西北,在那个树林里,被那个突厥人追着,那种冷,那种怕,犹如附骨之疽,让她冷汗湿透了寝衣。
她醒来,恍惚之间觉得自己身后好像有一个暖烘烘的大暖炉,就这样贴着自己的背,传递着丝丝温度。
赵豫戈双臂环住她的腰,又略微缩紧了些,他没睡。
赵豫戈方才抱着她时,她就一直呓语,见她翻身,一双睡眼望着他,他揉了揉她的发,问道:“可是又梦魇了?”
徐云期看清他的面容,觉得他今日好像有些不同,竟分外柔情,不过她十分乏力,只缩着点点头。
她口中发出轻轻的一声呓语:“我冷…”
声音虚弱,好像生病了不肯吃药的幼童,哭闹得背过气去之后,那种气若游丝的声音。
让他心里堵着一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咬着,像虫子一样地往里钻。
徐云期的这一声下意识的低语,让赵豫戈身体微微的僵硬了一瞬,他将她身上的寝被裹紧了些,下巴抵着她的额际。
“没事,我抱着你,过一会儿就不冷了。”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有些飘忽。
“睡吧。”
……
次日一早,赵豫戈命从人将所有饮食用具都彻查了一遍,并吩咐除了青岚院自己采买之物,其余的,都不能进厨房。至于从前徐云期用过的一些吃食,放在室内还未用完的,一律都拿去供医者查验。
如此兴师动众的大阵仗,让徐云期有些摸不着头脑,何至于此?
问他,他又不肯说,只说是昨夜她呕吐,怕是吃坏了东西。
徐云期无法,随他,心血来潮的要折腾,那就随他折腾去吧。不知为何,她这次病的来势汹汹,躺在床上两三日都无法下榻,吃的药明明是同一种,却好像一日比一日苦。
而且,为了确保药效,还不准往里加蜂蜜,这让徐云期简直无法忍受,喝药不加蜜,这对她来说,如同押送刑场受刑。
可每次她要是喝了半碗,像放下不喝了的时候,赵豫戈坐在榻上,手上拿着兵书,一双眼睛就像鹰眼一般扫过来,盯着她直到把药喝完。
如此一来,她只能闷头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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