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孩子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清秀的小脸却绷得紧紧的，一脸的冷若冰霜。
方清欢有些讶然地看了看她，有些想笑，但想到她刚刚一出现就是直接斥责水仙，于是点头道：“原来是靖远候府的小姐！果然颇有令兄风范。”
这可不是什么好话！
方清欢曾经当街羞辱许援的事在京城权贵圈里到底还是流传了出去，所以这几个小姑娘也都听出了话中的讽刺。
许芸娘眉头一皱，冷冷地说道：“听闻方小姐出门学艺多年，习得出神入化的琴技。我听说去年的司乐娘子薛好儿最终拍得一曲十万金，想必方小姐定会更胜一筹了？”
这位许芸娘可真是刻薄！竟然把小姐与青楼歌妓相提并论！水仙勃然变色。
“哦？想不到靖远候府的小姐对秦楼楚馆的身价都了如指掌啊！果然是阅历丰富，非我等闺中女子所能及。”方清欢语气依旧平和，但一句话却气的许芸娘面色涨红。
“许小姐，我劝你下次还是不要轻易和人吵架了，万一气坏了身子可不好。”方清欢诚恳地语气逗得水仙忍不住笑了。
“牙尖嘴利！果然家中的婢子也缺少管教！”旁边一个穿红衣的女孩子见许芸娘言语上吃了亏，竟然气势汹汹地抬手向水仙的脸上打落。
唉！年轻的女孩子怎么都这样呢？
方清欢又在心中叹息，脚尖轻点，一颗细小的石子无声无息地射向女孩子的膝下。
“啊！”
“啊！”
两声尖叫！水仙吓得蹬蹬退后了两步，而那红衣少女手才挥出一半突然腿一软，已经跪倒在地上。
前世方清欢想过无数次，如果自己会了魔法武功或者成为变种人，她能不能忍住不用自己的能力去欺负找上门的麻瓜们？答案是绝对不能！
这也是重生之后她拼命苦练的动力之一，有能力为什么不要？又为什么不用？
方清欢看了看半晌没爬起来的红衣少女，对水仙说：“看来这位姑娘还有事，我们就别打扰了，走吧！”
“方清欢，你站住！”许芸娘尖声怒喝道。
方清欢收住脚步，静静地看着许芸娘没说话。
许芸娘也愣住了。她喊是喊了，喊的人也停下来了，但然后怎么办？
“原来今天的司乐娘子在这儿啊！可是让我好找！”忽然一个娇媚的声音传来，许芸娘连忙回头，只见一个身穿海棠红金银如意云纹曳地裙，杏色广袖长衫，满头珠翠的明艳女子缓步而来，身后跟着几个侍女。
许芸娘一惊，连忙见礼：“见过娘娘！”
方清欢略一思索，想起当朝娶了正妻的郡王只有南平郡王一个，立刻知道了这便是方伯廉提起过的南平郡王妃，也屈膝施礼。
“好了好了，芸娘，我刚刚遇见你母亲，她正找你呢！刚快过去吧！”南平郡王妃满面笑容，一边说话一边牵了方清欢的手道：“今天你要跟我走了，我可是在太后面前打了保票的！”
方清欢知道这郡王妃是专程过来给自己解围，于是也笑笑，对水仙道：“你且去跟母亲回禀一声，就说我跟郡王妃先走了，免得她担心。”
一旁被冷落的许芸娘咬了咬牙，只得跟南平郡王妃告辞离去。
方清欢心头有些诧异。她记得南平郡王的母亲永安长公主，是先太子的同胞妹妹。先帝登基之后永安长公主不知所踪，而南平郡王却一直留在京城，得先帝厚待，父亲是怎么走通了这条路子呢？
南平郡王妃一路牵着方清欢的手，边走边问道：“听说你师从董若先生？先生神龙见首不见尾，我还是好多年前在先帝寿辰时才有幸聆听过先生仙音呢！”
“也是有幸得先生指点，但我天资驽钝，只得了些皮毛，却不敢自承师从先生。”少女声音如同清泉潺潺，又带了些羞涩，南平郡王妃看着方清欢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低垂的视线，不由得心中一动。
这小姑娘倒是好相貌！
两人说笑着走到了女眷的席位，却见一片莺莺燕燕笑闹着在争看什么。南平郡王妃笑道：“是那边做好了的诗句被誊抄了送了过来，不知道又是在笑谁呢！我们也去看看！”
一个清丽温婉的少女看到她们走过来，连忙起身见礼。南平郡王妃立刻笑着拉着她的手对方清欢说道：“这是右仆射崔重大人家的大小姐崔昭，这位是今年春宴的司乐娘子方将军府上的小姐，你们小姑娘肯定有话聊。”
方清欢微微欠身，崔昭连忙还礼。
方清欢想起自己读过的资料：右仆射崔重之女崔昭，姿容绝丽、沉稳端庄，素得太后喜爱。
这就是崔昭啊！
正说着，有女史过来宣御前司乐水月楼下候驾。
南平郡王妃一怔，想了想，才对方清欢道：“原来陛下早已到了水月楼，我带你乘船过去吧。可有什么要准备的，我让两个侍女去喊了你的丫鬟过来。”
方清欢看了看自己的装扮，扶了扶一直随身的瑶琴，笑说：“就这样吧！”便跟了南平郡王妃上船。
南平郡王妃看了看方清欢一身素淡的月白乱云点墨高腰裙，玉青色的窄袖罗衫，宝蓝披帛随风轻扬，走起路来裙角飘荡似有云雾随身，在一片姹紫嫣红中如同一点翠玉，清新悦目的样子让她也暗暗点了点头。
这小丫头也是有心机的啊！
画舫轻摇，划破了倒映着天光云影的水面，穿过一片已经开始连天碧色的荷叶，不一会儿就到了水月楼下。
南平郡王妃带着方清欢下船，却并没有上楼，而是穿过回廊走到一个建在水上的小亭之中，朱红的立柱，翠绿的拱檐，四面轻纱低垂，隔绝了远处的视线。
南平郡王妃让侍女陪着方清欢安坐，自己才转身去了水月楼。
方清欢含笑施礼，拜谢了郡王妃。一旁的侍女捧上茶来。
方清欢望着不远处的水月楼，心中如浪涛拍岸。
没想到是这样的安排！
不过这样也好，见不到圣驾也未必是坏事。
方清欢瞬间已经在心中理清了利弊。
只是不知道这又是谁的意思，背后又代表着什么。
前世的方清欢从来不愿让自己陷入复杂的人际关系之中，她不愿意在这上面费脑筋。可是如今，这重重纠葛就像一张巨网，她却毫不犹豫地投身进来，甚至还自己出手，让那些本就凌乱不堪的因缘线索更加交错纠缠。
她……还是她吗？
正想着，一个女史疾步走了过来，道：“请司乐娘子抚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