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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秣陵春 官方好书推荐 4387 2022-05-15 14:18

  “这话,”张廷玉看着鄂尔泰微笑:“我跟鄂中堂就不便赞一词了。”

  “写上,写上。”庄王又说:“用‘明发’吧。”

  所谓用“明发”,就是上谕由内阁发抄,使得内外皆知。嗣皇帝虽未继位,但以“谕辅政大臣”的名义,公然发布这一道上谕,等于确定了嗣皇帝的地位;是很重要的一个步骤。张廷玉别无表示,也就等于放弃了拥立弘皙的想法。

  只要张廷玉肯合作,就好谈了。本来谈得以很接近,个人不论心目中倾向的是谁,而有一点,就是决不能在闹家丑。皇家之丑,通国皆知,还不仅是丢面子的事,动摇民心,会造成大乱。十三年前的骨肉相残,因为圣祖的深仁厚泽,总算没有闹出乱子来,但大行皇帝这十三年,结了不少冤家,光是亲贵之中,就很诱人唯恐天下不乱,如果在闹家丑,不知道会有什么不测之祸发生。

  一次,改变了态度的张廷玉,主张不论怎么样也要安抚弘皙,“先帝当年说过,一旦订了中意的人,他一定会把几位阿哥找来,当面开示,何已选中此人的缘由。不想先帝弃天下如此之仓促,一直无法躬自践诺。”他听了一下又说:“就算理亲王不是心怀委屈,为臣下者,以应该仰体先帝补过亲亲的苦心,化戾气为祥和,以慰在天之灵。”

  “补过”两个字说得很直,也很重。但没有人能驳他,说大行皇帝不会说这样的话,因为大行皇帝心里要说的话,谁也没有他知道得多。而况补过以外,还有“亲亲”,还有“化戾气为祥和”,这些都不能说他不是正论。

  两王与鄂尔泰都明白,张廷玉的意思是,只要弘皙不闹,任何条件都可以接受。这似乎太迁就了,然而看样子怕非依他的主张不可。

  “怎么样?”庄王问鄂尔泰。

  鄂尔泰想了一下,毅然决然地说:“我完全赞成衡臣的活。:”

  “既然如此,就照衡臣的话去做。”庄王说道:“我想请你们两位跟理王去谈,我们兄弟俩暂不出面,好友个缓冲的余地。两位看如何?”

  “义不容辞。”鄂尔泰答说:“不过,咱们先得做个估计,理王会怎么说,如果有条件,这条件是什么?”

  “如今也无从估计,只能临时斟酌。“张廷玉说:“好在两位王爷暂不出面,如果理王有条件,而是我们不能做主的,在乡两位王爷请教,也还不迟。”

  “说的一点不错!我随时等消息。”庄王连连点头:“若有为难之处,咱们商量着办。”

  于是鄂尔泰和张廷玉计议,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跟弘皙谈判?这时已是子末丑初,东华门已经开了,鄂尔泰主张既可入宫,直接到撷芳点去面谈。

  “也好!”张廷玉说:“既然决定如此办,事情早了早好。”

  进东华门,找到文华殿,东北有三道横跨御河厅的石桥,桥北三座绿瓦的殿宇,便是皇子所居的南三所,中间一座提名谢芳殿,即十弘皙的住处。殿门未启,但墙内灯光不止一处,想来弘皙已经起身了。

  其实,不是弘皙已经起身了,而是根本不曾归寝,与弘昌计议了大半夜,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结论,决不善罢甘休,而且开了一张名单,凡是曾遭大行皇帝谴责,在眼前不得已的亲贵大臣,都要派专人去联络。就在这时候,听说张、鄂二人,想携来访,这在弘皙多少是感到意外的,不过他们的来意时很明白的,来做说客。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弘昌说道:“咱们得好好儿捉摸捉摸,定个宗旨出来,才能应付得了那两个老狐狸。”

  “不!”弘皙觉得有一点必须提出纠正,“张衡臣,一向对我不错。”

  “既然如此,口气不妨更硬一点儿。”

  于是弘皙交待护卫,延纳两相,道是他刚起身,须得少待,方能相见。这样,他跟弘昌便可从从容容的商议了。

  看到弘昌陪着弘皙一起出见,为张、俄两人始料所不及。此人蛮横骄奢,素为怡王所不喜;他之拥护弘皙,固有臭味相投,但主要的,还是因为以长子而未能袭爵,胸中一股怨气不出,久而久之化成戾气,脾气越发乖谬,是个很难对付的人。

  果然,一开口就让人窘于应答,“两位是来迎驾的吧?”他说。

  张廷玉木然无语,鄂尔泰确有急智,打一句:“是来劝驾的”。

  “劝谁?”

  “王爷,”鄂尔泰赶紧又说:“还有贝子。”

  “与我何干?”弘昌笑道:“自然来劝王爷的。”

  “怎么说,与贝子不相干?想当年怡贤亲王辅佐先帝,尽忠竭力;先帝酬答怡王,亦可说至矣尽矣,一王不足,又封一王,还长劝怡王,儿孙自有儿孙福,大可看开些。其实呢,怡王的子孙,先帝无不关切,前一阵子还提起,说到了该加封的时候,千万别忘了把怡王的老大的名字,开在前面。贝子,光凭这一点,你就该仰体先帝的德意,遵奉遗诏,以慰在天之灵。”

  弘昌不作声。动之以情,不免想起往事,他在雍正元年就被封为贝子,原有让他袭爵之意,以后事与愿违,怪不到大行皇帝身上。倒是大行常劝他父亲的话,让他少受了好些责罚,而况还有打算将他进奉为贝勒的一番好意。转念到此,不由得就减低了对嗣皇帝的敌意。

  但既来助阵,其势不容他保持缄默,想起弘皙说张廷玉一向对他不错的话,便即说道:“衡臣,你应该替王爷说几句公道话吧。”

  “哎,!都只怪先帝走得太急了些!”张廷玉有叹一口气,低着头,不胜黯然似的。

  “惟其走得太急了,才更要你们两位说公道话。”弘皙突然问道:“衡臣,你是那年回京的?”

  “雍正九年”。

  “雍正七年夏天的事,你总听说过吧?”

  鄂尔泰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却故作不止,“王爷指的是哪件事?”他问。

  “指宫中闹鬼---”话一出口,弘皙才发觉措辞太不妥,所闹得“鬼”,便是他的父亲胤仍,别人可以说“闹鬼”,他不能说,所以改口说道:“先王在宫中显灵,大行许了好些心愿,病才能好。那些心愿是什么,你当然知道。今日天下,等于过河拆桥。”他厉声说道:"人好欺,鬼神难欺。”

  见他这种狞厉的态度与语气,鄂尔泰心里难过极了。先帝风采峻肃,持礼特苛,没有人干在他面前走错一步,说错一句,否则就可能有不测之祸。如今一口气上不来,散手尘寰,便居然有人敢于如此肆无忌惮的大家谤讪,而那它毫无办法。看来帝王将相,无不是“一旦无常万事休”!想想人生真是乏味。

  这是张廷玉开口了,“王爷,你有点误会了。根本谈不到,欺人、欺鬼神的话。先帝当时只说四阿哥、五阿哥和王爷都有继承大位的资格,并没有说,大位一定会传给王爷。”他停了一下,又说:“总之,如今相忍为国最要紧。”

  “相忍为国,不错;是非可得分明,真相更不可不推求。大行皇帝说过,一旦有了结果,要把何以传位给某人的原因,说得明明白白,让大家心服口服。可是,现在的局面,你说能让人心服吗?”

  “这就是我所说的,只怪先帝走得太急,竟来不及办这件事。”

  “这话不对,既有所谓遗诏,那就是早已订了主意,既定了主意,又何以不说明白?”

  词锋很犀利,张廷玉只好这样说:“想来先帝虽写了手诏,心里仍在推敲。““既然如此,就是未定之局。即使未定之局,我就不能承认四阿哥的了皇位。”

  “国不可一日无君。”鄂尔泰抗声说道:“请王爷以社稷苍生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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