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玩耍之后,晓槿回到了家,家里空无一人。
二姑终究是和二姑父,哦,不,那个男人,离了。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关系因情感的消失而变得现实。
好在法院把房子判给了二姑,晓槿得以在这里继续完成学业,而二姑在之后就去了外地托熟人找了一份工作,打电话回来说,生活充实,自给自足,感觉还是挺不错的,而就在那一刻,晓槿觉得,二姑离是对的,甚至该早点离。
只是诺大的房子就只剩下洛晓槿一个人住了,不过也没事,在暮镇也是这样,习惯了。
打开灯,坐在沙发上,晓槿抱起手望向天花板,在心里问到,
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控制不住情绪了呢?
可能是当时的恨到了那个点上,不能自已吧!
对韩伊晨的恨一直就存在,从他不告而别的那天起就彻底爆发。
后来有意无意听说他去了理科,接着又留了级,慢慢觉得他越来越远,心里却越来越恨。
只是心中若有恨,便会一直存有眷恋。
自己很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还是会恨自己不中用,可是伊晨无数次在自己的脑海里和梦境出现,有什么办法,那么自强不息,却终究打不败他。
冗县一中像一座巨大的宫殿,在每天凌晨,学生们像一只只蚂蚁一样密密麻麻地爬进去,在每天深夜,搬运着知识和记忆爬出来,周而复始。
冗县热闹的大街小巷里,各种商贩,在门市前,在餐车前,叫卖声此起彼伏,从白天到晚上。
大地上的所有生灵都犹如和四季相融,一次又一次地变幻着颜色,反反复复。
秋去冬来,春又到,夏至,年轮一转,再次夏至。
两年不知不觉地过去了,所有的事物和生灵都在这样的时空里,悄然无声地发生着反应,变化。那种感觉,就像你往一个容器里装进了两种可以反应的气体,你永远观察不到它们的动向,而且当最后,变化充满整个容器时,有的地方你还是不能看到变化,有的地方迸现出颜色,变得很明显,有的地方需要你很仔细地去观察,才会看到。
当窗外的叶子绿了一圈又一圈,知了在喧扬着盛夏的到来,伊晨在纸上划出两个字,顿时凌乱了他的所有思绪。
“高考”这是怎样一个字眼,不能体味个中含义,含义,当然是要集中亲身经历,借助所有感情,化文字为图像。
这个词曾经离自己很远,现在很近,而实际上也还远。
是吧,还有一年时间,好远。
可是当想到这里,心里为什么会莫名地疼痛?
伊晨一眼望出去,视线落在了操场上,数以千计的白色T-SHIRT铺天盖地,那是高三毕业生正在进行毕业前的拍照留恋。
他们跑完这里跑那里,做着各种夸张的表情,划着,舞着,疯着,吵着,闹着。
他们眉开眼笑,灿烂无比,再不见多日磨成的麻木,再不见多日积累的疲倦悲哀和辛酸。
无论有多少不堪,这里不是教室,收起那悲哀的小情绪,收起在题海里,方程公式与名句单词里的挣扎。
是有那么一刹那,管他如何,强颜欢笑与内心。
伊晨费尽一切心力在脑海里走进他们,感同身受。
在这个套题诗卷漫天飞舞的时候,在没日没夜写字做题的时候,烦恼,枯燥,烦闷,挣扎着,恐惧着。
当高考指示牌的天数越来越少,天气越来越热,放下笔墨,开始缅怀与感伤,是的,日子确实不多了,离别的歌声即将唱响,青春恋起了人,在扣扣网页上,大篇大篇的毕业留恋感言诉说着不舍,压力,紧张,伤怀,遗憾。
六点起床,简单洗漱,三点一线,每一根神经都被崩紧,由此,星期一二三四五六天,重复重复再重复。
这里很安静,一片书页翻卷字笔触及混淆桌椅磕磕绊绊叹息昵喃声.
这里很紧张,时间分明挂在墙上,和头顶吊扇旋涡气流一起从窗口溜了出去。
当大撂小撂的书被全城所有学生搬着回家,当生活步调逐渐趋于平和,当校园出现更多的感伤者和留恋者,当高考成为大街小巷茶余饭后的话题,当到处的电话手机传来父老乡亲的鼓励和希望,当课外的活动应酬越来越多,当自己的□□空间满满都是好友的鼓励,当老师们讲着最后的技巧,当所有人都知道有一个日子正步步紧逼,当气氛不自觉越来越凝重……
最后几天的校园生活比任何时候都要惬意,颜色也明亮起来。
也许这个时候才会感觉到和电影里的一样美好吧,用最故意的心情捕捉各种教室里特具的行为语言,回忆着点点滴滴,突然感觉每个人都好特别,祭奠青春地走着最后的高中学习之路,这是不嫌长的。
学生们开始用自己的身影填满校园的每个角落,尽情地拍照留影。
撕掉的书屑犹如漫天飞舞的白色雪花,震慑了夜的天空。
毕业晚会如预约在所有地点所有的房间里上演,他们尽力把教室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末了,像一场梦,唱了,眼睛红了,吼了,心也碎了,粉笔字在全教室淬染着青春与高考。大家欢呼,吵闹,恨不得把内心所有都喧愤出来,只为达到疯狂,后来静了,因为哭了,伤了,痛了。曲终人散,再回顾一眼余音绕梁的教室,终不忍离开。
他们发着各种□□说说,人物景皆是风月,均成文章。他们也感激自己,一切终于过去。
神游了一圈,韩伊晨抬起头,深呼了一口气,这个教室里还很安静。在这暗色调的书山与桌椅间,有人趴着,有人埋着,有人写着,有人望着,有人想着,有人瘫着,好像时间在这里突然没有了生命。
就像被棒槌一下一下地把那颗心脏慢慢在往一片死沉的深渊往下槌。
为什么,伊晨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我会比他们还伤感?
是因为你吗?洛晓槿,是因为你也置身于其中,我在脑海里所经历的一切全是你的亲身经历。
好可怜,我只能想象,才能和你感同身受。
两年的生活本来都不痛不痒,就像一片湖,不管低下如何草荇交错,波纹窜动,只要正常过活,湖面就会一直平静。
可是你会这样深刻地出现在两年后的这个时候,掀起惊涛骇浪。因为我知道,即使在自我强迫不去想那些之后,我仍然隐约地知道,你过了一个高考,就会离开这座小县城,去一个外面的世界。
那时候你就会像一阵风,只感受得到,却再也抓不住。
天气晴朗,艳阳高照,初夏已至。
铃声响起的时候,晓槿拍了拍手,桌子上已经收拾好了一大撂书,高高堆起来。
“这就是我三年的写照啊!”晓槿不禁感叹一声。
然后转了过去,“秦欢,你收拾好了没有?”
“就快了就快了!”
“快点,你的书不是被撕完了吗?还那么慢,磨蹭!”
晓槿边说着边走过去,一看就大惊失色,难不怪这么慢,秦欢的书是没有多少,但是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大堆,又是各种小饰品,又是各种小玩意。
“你还真是少女心泛滥成灾啊!”
“人家本来就是少女!”秦欢故作扭怩地扭了扭肩,然后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晓槿干呕了一下,接着没好气地说到,“那你刚才还不早点回教室。不停地拍,真不知道有什么好拍的。
“哦!”秦欢这下乖乖地应了一声。
晓槿数落完秦欢,还是帮她整理了起来。
将近半小时后,晓槿和秦欢提着几大袋东西出了教室,一阵阳光打下来,这么鲜艳的亮光倒让久居教室里的两人有些不适应了。
“这样的时光终于到了头!”
两人不约而同地对着天空大吼一声。
“你们两个,太慢了吧!”
滕柯从侧面走来,摇着头说到。
“诶,你不是在校门口等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晓槿疑惑到。
“对啊!”秦欢也在一旁附和到。
“还好意思问,我站在校门口看到人都走完了,还以为你俩出事了呢?”
滕柯没好气地说到。
“哈哈!”秦欢大笑起来。
“走了走了,去吃饭了!”晓槿也觉得不好意思,忙忙拐着秦欢边向前走边吆喝着滕柯。
“跑得还真快!”滕柯笑呵呵地说到,然后跟上前去接过晓槿手上的一个书袋,“来,我来帮你提。”
秦欢猛然转过来不满地吼到,“诶,我的呢?”
“也拿来也拿来!”
秦欢毫不客气地甩出去一大袋书,得意的哈哈大笑。
“你的书呢?”晓槿疑惑到。
“昨晚撕完啦!”
“哇!你是多痛恨书啊,一本都不剩。”秦欢说完又发出一片啧啧声。
“那是哦!不像你秦大人,那么爱学习。”
“爱学习,你说的是晓槿吧!”
“我没有啊!”
三人说说闹闹着一路走到了一家饭馆里,一进门,老板乐呵呵地迎过来,“今天怎么那么晚才来?要放假了哈,都在往家里搬书了。”
晓槿微笑着点点头,然后说到,“收拾书,所以慢了。”
秦欢苦涩地撅起嘴,“王叔,我们要高考完了,高考成绩出来了之后才知道自己放假了没有?”
“诶,要相信自己,我都相信你们!你们肯定考得好啊!”
晓槿和秦欢都一阵抖肩,滕柯在一旁只咯咯笑。
“还是点一样的菜吗?”
“对啊!那可是我们的标配!”秦欢一口就应了下来。
“好嘞,马上就来。”老板转身走进了厨房。
几人才又聊了几句,菜就被呈上来了。
这时候店里就他们一桌了,老板就搬了个凳子坐在门口,边与他们搭着话,边看着外面零零散散地出现在各个角落里穿着毕业服装的学生。
不知道是真的感慨还是无意,老板叹口气,“唉!你们在我这里也吃不了几顿饭了!”
几人都叹口气,重重地点头。
滕柯住在学校的寝室,本来大多都是在食堂里吃饭,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在外面吃起饭来,接着逐渐和秦欢,洛晓槿每顿都会凑一起吃饭。而也不知道从什么开始,这家饭馆就成了三人每顿必来的固定地点。
“王叔,我们会想你的。”三人都对着老板说到。
老板满脸欢喜,看得出来还是很感动。
有些时候,习惯是会变成情感的。
当三人每天都出现在店里后,老板逐渐和三人聊起来,从平常的生活学习聊到各人的心情想法,也会每天在饭菜里面多“照顾”他们。三人也逐渐把这里和老板当成了半个亲戚。
一会儿,老板在一旁像是陈述又像是询问,“你们离开冗县了以后可能也跟这个小县城不会有太大交集了吧!”
晓槿突然停住了正往嘴里送饭菜的筷子,心里莫名地伤感了一下。
然后缓缓地把饭菜送进嘴里,一点味道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