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源的掠夺首先降临到一些老弱病残者身上，为了占有食物，在这种艰苦的条件下继续生存下去，人的劣根性开始从冰上下的一角缓缓浮出道德的水面来，他们的借口也是千奇百怪的。

　　一开始，他们只是从暗地里动手，欺凌弱小，等到食物开始出现严重性短缺之后，他们的态度就开始搬上台面了。

　　想法很粗鲁，同审判他人的结果一样：既然是弱势群体，在这种艰苦的条件下很快就要被淘汰的，为什么不把资源让出来，让更有希望等到救援的人活下去呢？

　　许多人联合起来，开始对抗部分平日里不爱说话，人缘关系差，体格瘦弱的中老人年人。妇女在这里受到的待遇比封建时代的歧视好不了多少。在这样的后来，获救者回忆起这样的事迹，只能发出惭愧的感慨：在某种条件下，人类的思想到中世纪时期只需要一个星期的时间。

　　弱势群体不是没有抗争，他们抗争不过，最开始的时候他们没有赶尽杀绝，只是夺走一部分食物，以维持生存所需，饱足之后，人性中暗藏的阴暗和贪婪就开始暴露出来了。陈诚不止一次地看到那些妇女被当众羞辱，这种场景好比罗马时代，看斯巴达克斯的时候那种莽荒之景，没有谁能够想象它会在之间席卷人类现代社会的某一隅。资源掠多开始明目张胆了，在这种强者特权下更多人开始迷失自我，他们赶走弱小者，占有他们的全部东西。陈诚和杨山远离纷争，生人勿进，没有人打搅到他们。

　　每一天都有弱小者被当众，每一天都有人被赶出地下室之外。每一天都有人曝尸荒野，每一天都有人食不果腹。

　　日子在以一种黑暗的姿态向前缓缓前进，时间是一堵墙，远处是一面山，山的那一头是令人窒息的，看不到往后的未来。

　　食物重新配给之后，一段时间里，整个地下室又安静了下来。每一天都可以看到人群眼中的光芒逐渐黯淡下去，漫长的等待主观上来说有好几个世纪那么长，长时间的无所事事让所有人的斗志都消磨掉了，更多的时候，陈诚只看到一群人围在一起，什么话都不说，愣愣地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在那上面，瘟疫和疾病正在传播流行，那里是飞虫和细菌的天堂，是一望无垠的死亡之地。可悲的是，他们所寄托的生存希望，也从理应上面而来。

　　杨山则一语不发地抽烟，保持一个姿势很久，眼睛里的锐利光芒慢慢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看到朝霞的平静，这种平静是发自内心的，陈诚知道，他说过，他生无可恋，如果能够就这样死去的话，他也可以接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坦然反而成为这里最为坚韧的人。陈诚在每次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总会看到杨山长久不动的身影。他表面上没说，但这多少成为了支撑他走下去的那点动力，点燃了他微不足道的求生。

　　“烟剩不多了。”有一天，杨山突然对他说道。

　　香烟在地下室里成了稀罕货。这些储备物资是他们辗转很多商店储藏起来的，一些店面完全倒塌了，根本就捡不到什么，资源在这片灾区中数量有限，很多人靠哄抢而来的东西补给不够，何况说香烟这种非必须。一开始，那群人想要强行抢夺，杨山一眼瞪过去，眼里的煞气翻腾起来，那群人便不敢动了。只有在这个时候，陈诚才能感觉到他从骨子里迸发出来那股汹涌的杀。这群人深刻明白这个道理：在黑暗中他们要面对的不是这样的斗士，这不是花架子的吵架和争夺，这是威胁生死的，明刀明的占领。他们转而向弱者攻击，对于杨山和陈诚一干人，他们暂时以和平相处。

　　但陈诚知道杨山这句话的另一个意思。烟剩的差不多了，那群人手中可以吃的东西也剩的差不多了。没有吃的东西意味着活不下去，丛林法则有一个底线：一旦涉及到生存问题，不可能也没有人会妥协。

　　“要从这里出去？”

　　杨山摇摇头：“看着，这群王八羔子。”

　　冲突是因为胖子而起的。

　　胡胖子身体经受不住这种程度的煎熬，很快就出现了状况。他一直发高烧，半睡半醒间说胡话。很快以一群人为首的一部分人开始有意见了，要求把胡胖子清理出去，并且让出部分食物。

　　“滚！”

　　杨山抬眼看了看对方，他是前段时间在这里闹得最凶那的一位，羞辱他人，仗着块头大说话痞气横生。

　　“我说错了吗？”大块头暴躁地挥舞双手，“各位，我说错了吗？”

　　人群开始起哄。

　　“我再说一遍，要么滚，要么你待会跟他一样，躺下去。”

　　大块头扬扬手，没人跟上来，杨山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你们干嘛？！没人肯出来？”大块头暴怒，“让他一个病人在这里散播传染源？！”

　　“嘴巴干净点。”

　　“你……”大块头怒目而瞪，他狠狠地盯着杨山，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迈出第一步。

　　“现在的情况，胖子怎么办？”陈诚看见大块头悻悻然走远了，他抓了抓胖子的手，后者表情看上去很痛苦，全身冒汗，两腮通红。

　　“没办法。”杨山摸摸胡胖子的额头，“这里的场面很快就要控制不住了，得想想怎么离开。”

　　人群的躁动是慢慢汹涌起来的，自大块头主动挑衅之后，人群中开始有人蠢蠢欲动，盯着陈诚三个人手上的东西。很快，有人群按捺不住了，食物短缺让他们看不到生存的希望，开始提出分摊胡胖子的资源。

　　大块头在人群中掷地有声：“他已经病入膏肓了，左右都是死，为什么不给我们这些人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陈诚忍无可忍，第一个跳出来反驳：“给你们机会？他死不死你说了算的？你们给其他人机会了吗？”

　　“那是他们自己不争取。”

　　“怎么？”杨山坐在榻上不动，“没东西吃了？要下手了？”

　　大家都有目共睹的一点：他们三个人从入住地下室到现在，没有参与资源争抢，也没有主动惹事，他们一直呆在自己那块地方，不缺食物，不缺东西。

　　“我们是在为大家的利益考虑。”大块头咄咄逼人，把前几天没撒的气都一股脑儿捅了出来，“你想让大家跟着他一起陪葬？”

　　杨山伸手扯住了暴跳如雷的陈诚，从榻上站起来，看上去比大块头瘦弱得多，但眼里一股惊人的杀气还在，他直逼对方双眼。

　　“你要么滚，要么躺下。别跟我谈条件。”

　　“怎么，用拳头讲话？你们三个人，一个废的，我们这里这么多人，你想惹事？”

　　“谁惹事？”

　　人群隐隐有点躁动的苗头，在这种氛围下，饥饿，生存，压抑各种负面情绪杂糅在一起，情绪早就不是自己的主人，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打啊，怕他做什么？”

　　“还打不打？去病号！”

　　喧闹和骚动开始像潮水一样压迫而来，在这个黑暗的地下室里连绵而无孔不入，潜藏的血腥味沉寂已久，又开始浮现上来。

　　“怎么？不是要打我吗？”杨山和平静，他站在原地，有一种巍然不动的气质，他的脚底在地下生了根，他目光里带着一丝摄人的寒气和巨石般的沉重，仿佛时刻要给予对手沉痛一击。

　　大块头有点惧怕杨山的眼神，但很快，躁动在地下室弥漫，他舔舔嘴唇，似乎闻到了血腥的气息，这一抹血腥让他整个人兴奋不已，他露出一抹狞笑，手中拳头快如破风，直呼杨山脸上而来。

　　“哗——”人群中一班人四散开来，纷纷往后退了一步，挤出一片场地。

　　杨山脸色不变，早在拳头临近之前，他的手铁钳一般伸出，直接抓住。没人看清楚他的动作，只听到“砰”地一声巨响，大块头骤然倒地，临死之前还瞪大了眼睛，来不及吐出一个字，脑后的血就渗透出来，蔓延了一地。

　　陈诚注意到杨山的手上，是那把，在地下室密不透风的环境里，血腥味和火药味很浓，一群人中有人忍不住，直接就弯腰吐了出来。

　　杨山环视整个地下室：“怎么？还有人要上来的？”

　　人群后退了一步。

　　杨山冷笑一声。“是你们要看打架的，把尸体扔出去，省的在这鬼地方腐烂了。”

　　他走回榻上，跟陈诚要了火，自己又点了根烟。

　　……

　　艾青躲在同样的地下室里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了，他们比较幸运，这一处是之前倒塌的地下商场，很多东西保存尚好，不缺食物，易腐烂的鲜肉和鸡蛋一类被扔出去了，他们躲在这一处角落里，各自为营，几乎没有交流，眼看食物减少，却在旋涡中揪紧一根稻草般地等待救援来临。

　　这一天，一支武装队伍轰开了他们这一处的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