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女生 幻想言情 醒世游戏

章节目录 第2章 陈诚

醒世游戏 渔歌 7113 2022-12-23 22:02

  陈诚主攻心理医生这一行之前,他理应是个手术台上救死扶伤的主刀大夫。若非世事荒谬,他也不会在突如其来的某个瞬间,看到那些猩红的血液就有点犯恶,头晕,手脚放空,撞上了这个与他相克一生的魔鬼。

  那张号称权威的证明在悄然来临的时候,他甚至没有勇气撕开信封:

  他早就猜到上面写了什么,一个无形的叉盖在了他的行医资格证上,他不愿承认而已。直到这一刻他才猛然间明白,不管你多努力给自己塑造了一个百毒不侵的金身,有些东西就是根深蒂固改变不了的,比如说暗藏在他身体里的这些基因,到底是什么时候被激活的?他也说不准。总而言之,他用几乎颤抖的手把信件打开,太过着急了,那桌上的玻璃杯洒出了几滴水,再大力一点就能够跌落下去——他忙不迭地把它扶正,然后他就看到了那几行龙飞凤舞的字,还有上面一个红色的印章。

  仿佛一根锤子,地敲定了结局。这一刻他缴械投降,告诉自己:你并没有那么幸运。

  真的是晕血,竟然是晕血。

  生为一个即将拿到外科医生行医资格证的优秀毕业生,他竟然在最后关头,输给了这不知道从那里冒出来的魔鬼。

  那段时间他忘记了睡眠,一开始,他还难以忘记自己摘掉了“doctor”的身份,他甚至在先前就做好了出国留学的打算,他要过关斩将,从这个行业里变成那个站在顶尖的“陈医生”。他给自己铺好了道路,写研究生论的时候甚至抽空过了各项测验,几近完美,他谁都没有说,从来他就是一个缄默而诚恳的人。

  对他有知遇之恩的老教授因肺癌死在一个遥远冬日的清晨,他在墓前长久地鞠躬,始终没有勇气对着那一块冰冷的石块说出自己的真心话——他那么害怕老人对自己的失望。

  所以在他专攻心理学和催眠疗法的时候,所有人都认为他疯了——他们谁也不知道那张权威证书的事,谁也不能理解他的挣扎。他为此走访了不知道多少个大学的教授讲堂。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熬过来的,包括他自己。那时候,他的孤注一掷差点就犯了众怒——还好,从一个陈医生到另一个含义的陈医生转变,他花了并不算长的时间。

  所以,公平说,有时候他倒是宁愿相信这个世界是滴水不漏的,当你要一样东西的时候,就一定要另一样东西。但有时候并非由你所愿,他倒是想催眠自己,只是这玩意并非像电影里面那样神乎其神,进入潜意识的深处植入念想,那是骗人的。纵然,他有自己能够掌控的地方,但人性即魔鬼,他向来就难放下自我的心结。

  陈诚的心理诊所就开在南宁路的作家书店旁,这里是闹市区里难得的一片净土,从街头拐过去,坐一站公交,就能看到与之不同的一片繁华场景。陈诚从地铁站出口走过来的时候,诊所门已经开了,陈惠琴这个时候正在忙上忙下,整理一些病人资料。

  这个心理诊所陈诚开了五年了。早些时候,这是一个咖啡店,后来嫌这块地儿太冷清,喝咖啡的情侣都不见得几对,干脆就了。开了五年,陈惠琴跟着他做助理,也干了五年。

  有一次陈诚问她:“你在我这里干了五年助理,怎么不去考下资格证,考一个国际催眠师也好——”

  陈惠琴打断他:“太费事,我懒得翻那些条条框框,催眠师有什么用,药都不能给病人开……还有,整天面对病人装出关心的样子,你不觉得想吐么?”

  “再毒舌嫁不出去。”陈多多摇头,他开这个私人心里诊所几年时间,名气这种东西有时候蛮不讲理,总之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登门拜访的病人开始络绎不绝的。或许是开头那一两个再没有出现的患者,谁知道——反正生活上他惬意自如,工作虽然没有想象中的轻松,但绝不繁忙,空闲下来的时候还能偶尔旅游,陈惠琴是他堂妹,性格开朗但胸无大志,跟着自己这段时间里,偶尔旁敲侧击,要给她机会帮她一把,但她就是不为所动。

  “早!”

  陈诚推开门,哈出一口寒气。昨晚家里逼着相亲,和不相识的姑娘一场电影看到十二点,蹉跎几下,半夜两三点才到家睡着,现在整个人都是困倦的。

  “昨晚相亲结果怎样?”陈惠琴调侃一句。

  “别提了,改天我得给我叔建议建议,说你也老大不小了,该嫁了,去赴几场相亲体验体验。”

  “就你嘴贫。”陈惠琴把资料扔到陈诚面前,“呶,这个,昨晚说今早就来咨询,给了两倍的咨询费……”

  话没说完,敲门声响了。

  “我不说了,你自个儿看看。”陈惠琴把一沓件放在他桌面上,陈诚点点头。“请进!”他喊了一声,外头好像没有听见。

  “请进!”加大了音量,门才在这个时候被缓缓推开。

  来者是一个看上去年过半百的老人。

  陈诚有点诧异。

  “特浓咖啡。”他对陈惠琴点点头,“不加糖,谢谢!”

  他看向老人:“坐!”

  老人拿着雨伞,他笑了笑,在座椅上坐下。

  “今天可没雨,带着伞上街?”陈诚闲聊,一边从陈惠琴的件里找到老人的资料。

  “防身。”陈诚注意到老人头上的帽子,他没脱下来,“陈医生应该知道心理学上一个威胁概念的问题。如果有歹徒对行人动念头,他不会对一个带着器械的人下手——哪怕是带把伞,威胁程度总比那些手无寸铁的人要大。”

  “说法不是没有。”陈诚笑道,“心理作用对人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他一边翻到了老人的资料,粗略一扫,愣了一下。

  方候淳,物理学教授。业界内曾带领的实验研究多次斩获国家级大奖。在微观粒子和相对论的理论研究上有显著成就。现代前沿理论的物理学家。

  陈诚用笔标记。

  “方老先生……”他略有意味地顿了一下,“您怎么会找到我这里来的呢?”

  “找你是我的学生介绍的。胡军,认识吗?”

  “胡军?”陈诚诧异,“胡胖子?”

  “他说是你好友,胡胖子是他外号?”老人笑道,“这名字也有趣。”

  胡胖子是陈诚好友不错,但他为人憨厚,胸无大志,对日复一日的平淡也向来甘之如饴,身份是江城二中的数学老师,教高三数学,什么时候跟这样的人物扯上关系了?

  “胡军在我大学当教授的时候,跟我做过一次数学和物理之间的建模实验。那时候是从数学系找来的高材生,跟他有几面之缘,算是我的……半个学生?”

  陈诚努努嘴。

  “老先生现在还从事物理方面的研究吗?”

  “呵呵。”方候淳摆摆手,“脑袋思维开始跟不上了,物理学将来一定是年轻人的天下——不管什么领域,那些年轻的先锋者总要接手的。若非有实验还未结束论证,我早就该退休了。”

  “不瞒你说,带着帽子是因为半年前刚动过一次开颅手术。”

  陈诚有点诧异,关于手术的事情资料中没有记载。陈惠琴不会是忘了,她虽然神经大条,但工作严谨。他看了看眼前的老人,关于这些学术类的泰斗他鲜有接触,但道听途说的,诸如一些学术性的机密等等……但转念一想,到底是个医生,能惹上什么事呢?

  “老先生来这里,有什么心理上的问题?”

  “问题说不上。”方候淳摆摆手,“倒是最近一直被梦境困扰,精神状态也大不如前。”

  “那你该去算算命”,陈诚这句话没说出来,他面带微笑,略有疑惑地看着老人,等待下。

  “陈医生遇见过这样的病例吗?”老人说,“半年多以来,我自从动过开颅手术之后,一直在重复同一个梦境。”

  他顿了顿。“陈医生有兴趣了解吗?”

  “洗耳恭听。”

  老人在讲述梦境之前,他同样也说:“我相信人的心理是比生理上要恐怖得多的东西,但前些年来的愧疚,我早就释怀了。我是说——如果我为科学奉献的东西抵得上心里自责的话,我早该忘了这些记忆……”

  可梦里终究只不同的。

  在梦里,老人真真切切地感觉到,好比自己当年在小兴安岭的林区间,他立足在火海之前,那种看到生命逝去,却因为怨恨而迈不开步伐那种煎熬之感,在每个深夜来临时候深刻折磨着他。

  “林青后来葬在小兴安岭林区的一处山坡上,现在已经是杂草丛生。”老人对陈诚坦言道,“每一年的清明,我甚至会只身一人到其墓前,为其打扫。”

  那真是一段坚苦岁月的象征,纵然,在这种岁月里建立起感情并不容易,尤其是和愚昧的煽动之下。林青的岁月到底葬送在这一片异乡的土地里了,遁入时光的脉络,成为历史长河中最隐秘的那一部分象征。

  陈诚安静地听着,他没去动陈惠琴给他买过来的那被咖啡,咖啡已经冷掉了,立在桌上,此时此刻,它同样是个安静的聆听者。

  “陈医生,我人老话多,倒是忘记问问你……我这种情况,有办法治疗吗?”

  “不是治疗的问题。”陈诚苦笑,这也算不上什么心理疾病。“方老先生,这是潜意识的记忆勾起你对某个印象深刻场景的回忆,可能你每个晚上睡觉前总有些东西让你刻意去想,好比一个暗示——当你看到闹钟的时候,你就会响起明天早上八点钟它会响起——这是一个潜意识的反应弧,其实只要你不刻意去思索,梦魔会就离你而去。”

  老人极力思索。“恕我直言,陈医生,记忆中能勾起我回忆的东西,我的确想不起来。我神经确实时刻紧绷,但紧绷不是因为这些事情的困扰,老实说我的一生,一生的热情几乎都奉献给了我所热爱的科学,我的房间摆设甚至常年不变,非要说什么能够勾起我这些回忆,那十几年前,甚至更早,在我心怀愧疚,难以释怀的那段时间,我早就应该被其折磨得痛不欲生了。”

  陈诚摇晃纸质的咖啡杯,此刻它完全冷了,他隔着纸杯感觉里面被晃动的液体,带动着手上的节奏,似乎这样就能促进自己的思考。

  “越是不去想的东西,越会想起来。”

  他抬起头说:“每天晚上你若是在上告诉自己,我不想梦见那如出一辙的场景,大概你就会梦见——如果我现在让你不要想喜马拉雅山上的山羊,你会想到什么?大概不仅仅想到关于山羊的一切,你下意识里还会想,喜马拉雅山上哪来的山羊?”

  “一个自我意识植入的过程?”

  “并且会自我推演,甚至演绎得更加逼真。”

  “老实说。”老人突然笑了,“这比我所知的还要晦涩难懂。”

  “有什么办法吗?”他又问。

  “有,催眠。”

  晃动的水杯必须形成一个长期的反射锚。现实中的催眠和电影里夸张的炫技手法大相径庭。催眠必须让被催眠者接受,并且要求各项配合,精神放松,必要时甚至需要药物辅助。而反射锚的确立也得经过长时间的暗示和手法操作。

  老先生留了电话。

  陈诚送过老先生出去之后,折回身就打电话给胡胖子。

  “喂?”

  一听声音就知道这厮还未起。

  “你迟到了。”

  “迟到条毛。”胡胖子骂道,“大清早的有什么事?今天是周六,老子难得的休息时间。”

  “我想问问你,啥时候帮我介绍的生意?”

  “什么?”

  “方候淳,他说你算他半个学生。”

  那边一阵动静,胡胖子的声音变得清晰起来:“他去找你了?”

  “刚走。”

  “你等等,我们聊聊。”

  陈诚停了一下,看了看手头大把资料:“还是不在电话里说——今晚你有空不?早些出来……嗯,老地方,有些事情我还得问问你。”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