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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怀璞(二)

  见苏玖玖与谢衿二人准备「双刀赴会」,二人身后的州宁府百姓纷纷嚷嚷起来。

  先前那个年强壮汉从人群中挤出来,道:「修士,你们别进去,谁知道是不是个鸿门宴,让谷主出来!」

  「对,别躲在里面,这两个年轻人原本也不关他们的事,万一他俩竖着进去被人横着抬出来,那我们可就真又造了孽啊!」

  死了孙女的老头冲出来,向后拽着谢衿的衣服,拉着他不让走。

  「谷主,出来!」

  人们都纷纷在无量谷大门口嚷嚷着。

  无量谷新府在州宁府中央,北边面对的是原本旧府所在的河野山脉,后面是自河都镇奔涌而来的黑水河,负阴抱阳,冲气为和,是一块绝对的风水宝地。

  光从外面看,其中的亭台楼阁如小山一般层峦叠嶂,犹如九重天门似的宫殿大门,迤逦又威严。

  人群将这个新建不到二十年的府邸乌泱泱围的水泄不通,可比起这气势恢宏的建筑,他们也不过就像一粒粒石子,被这些高大的建筑注视着,显得极为渺小。

  高楼之上怀璞负手立在高楼之上,注视着下面的一举一动。

  「师尊,如何是好?」池二急切问着,他仍是不死心,道:「要不把怀玉赔给他们得了,还不知怀玉的一条命能不能平息民愤。」

  怀璞目光幽深,不知在想些什么,只听他长叹一口,道:「快二十年了啊......」

  「师尊!」

  身边的其他弟子见怀璞脚下似乎有点站不稳,便伸出手想要扶他一把,均被怀璞伸手拒绝。

  他稳定了一番心神,脚下化出阵法,一眨眼便消失不见。

  池三正想办法如何将眼前场面暂且压下来,又能将人请进去,忽然感觉到熟悉又强大的气息涌来,他面色一凛,师父......竟然真的亲自来了。

  人群此刻人声鼎沸,始终不见怀璞人影,叫嚷声更大。

  「我敬你是谷主,你就派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年轻还搪塞我们,再不出来给我们一个交代,我就......」

  「你便如何?」怀璞步调沉稳,从府门中迈步而出,声音不大,却充满威严的入了每个人的耳里。

  四下忽然寂静,一片鸦雀无声。

  有的人也是第一次看到怀璞,见他鬓间虽已有鹤发,身姿依旧挺拔如松,当真是有仙人之姿。

  「这便是无量谷的谷主怀璞?」

  」看这样子应该是。」

  人群中不断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怀璞向苏玖玖与谢衿看去。

  他略微一试探便知苏玖玖乃八段大满阶,只是旁边这位的修为他竟有些看不透。

  想必应当是白阳剑宗百年难见的天才谢衿。

  苏玖玖见了怀璞,想想毕竟是长辈,便微微颔首,以示礼貌。

  「你便是震元子的那宝贝徒儿吧?」怀璞先开了口。

  「嗯。」苏玖玖冷冷应道。

  发生了这么多事,她实在是对这个谷主提不起什么好感。

  「宝贝谈不上,只是他其中一个不成器的徒弟罢了。」

  怀璞闻言轻笑两声,这小丫头和他师父一样,甚是桀骜不驯,便道:「你们远道而来,我这个做长辈的也不能失了礼数,那便有请里面一叙?」

  「多谢谷主好意,只是我与大师兄此番前来不是与您聊天的,您看到底下站的州宁府百姓了么。」

  苏玖玖的眼神飘向身后百姓,又回到怀璞脸上。

  怀璞闻言脸上的和蔼之色略微收敛,眼中更添威压,道:「你是为他们而来?」

  「显而易见。」苏玖玖对上他的目光。

  怀璞只觉这小丫头,眼神太过纯粹,只怕会被有心人利用,便道:「此事牵扯到我无量谷私事,与白阳剑宗无关。」

  苏玖玖依旧不亢不卑道:「这事若是被我师父与师尊知晓,也定是要管上一管的。」

  「今日你休想将这个小姑娘带进你们无量谷府中,除非你杀了老头子我!」

  忽然一旁的老头叫着,其他人也纷纷应和。

  怀璞在叫喝声中依旧脸色不变,稳如泰山,道:

  「怀玉之事,改日再议。」

  「不行!州宁府的人都要快被傀儡杀完了,留你们修士做什么?」

  「我活到现在就是为了看那怀玉死,他不死我便死在你面前!」

  昨日那妇人开始在地上撒泼打滚,看的怀噗的胡子颤了三颤。

  「我们的先祖辛辛苦苦盖了这样好的府邸给你们住,将你们从沟谷中请出来,没想到他们的后代都要被你们杀完了!你们修士也会死吧,你死了就问你有什么脸见他们!」

  周围的百姓愤怒的怒骂声,如海浪般一浪盖过一浪,劈头盖脸般向怀璞涌来。

  不知是谁带头,只听大家又齐声叫道:

  「杀怀玉!废傀儡!」

  「杀怀玉!废傀儡!」

  苏玖玖看着怀璞,想从他眼里捕捉到什么信息,只可惜他太老练了,即便是这样,他依旧自若从容,他静静听着周围的喧闹与抗议之声。

  他静静的等待人群安静下来,眼中才掠过一丝无奈和悲意,下巴上的胡子随着他说话微微抖动。

  「那便如你们所愿,一月之后,处死怀玉。」

  「今日起……禁止打造傀儡。」

  人群在听到怀璞亲口公布这一消息后,立刻欢呼起来,先前的咒骂声换成了铺天盖地释放之声。

  怀璞极近悲凉的看了一眼人群,又说:「别忘了,摩奴盛行之时,是谁保护了你们。」

  空气一瞬间凝固。

  一个美妇人在听到怀玉终要被处死之时,一下子瘫坐在地,她目光含泪,抬眼看着怀璞:

  「是那些机械人,可是现在,究竟是谁又杀了我的丈夫和爹娘!」

  「对,怀玉该死,虽然他曾经保护了我们,但是现在大家又因他而死,他该死!」....

  短暂的欢呼声过去,人群渐渐沉默散去,只剩几人跪坐在地上痛哭,口中不断重复着:「报仇了……报仇了……」

  苏玖玖忽然发现,大仇得报的喜悦总是短暂,他们反而是更多的对自己生命的如释重负。

  就像那妇人所言,她活着的唯一理由便是看着怀玉死,怀玉一月之后死了呢?她该如何活下去。

  如果说仇恨是生命继续下去的唯一理由,那么她这种讨回公道的做法是否属于害人性命。

  所以怀玉不该死,他应该好好活着,接受这些人的恨意,在唾弃和咒骂中陪伴他们走完这一生。

  他凭什么就这么死了,他死的太容易了……

  太容易了……

  苏玖玖突然想起什么。

  不对……

  怀玉从始至终就像是被什么人引入万丈深渊,他甚至都没有余力去反抗挣扎。

  怀玉的死只能是终点,而不是这件事的。

  「谷主。」她不动声色地向怀璞走去:「向您打听个人。」

  怀璞似是十分憔悴,他略带疲惫道:「请讲。」

  「晚辈的师弟与师妹,半月前失踪在这附近的河都镇,不知您可有他的消息,或是……」

  怀璞显然吃了一惊,道:「这么大的事你怎么才说,你应当几日前便到无量谷来寻我,我也好派人寻啊。」

  苏玖玖心下了然:「谷主未有我师弟与师妹的消息就是了。」

  怀璞微微摇头,道:「未曾。」

  一旁的谢衿似乎是明白了她的意思,也开口问道:「不知无量谷可有一男子,面带玄铁面具。」

  一直在旁沉默许久的池三闻言明显吃了一惊,他的反应使得一旁的苏玖玖与谢衿不禁侧目。

  这位弟子,从初见始便是行事沉稳,说话更是滴水不漏,等怀璞出来后他也是进退有度。

  怎么一提到面具男便是这个反应呢。

  怀璞答道:「他是我无量谷的弟子,你们可曾见过?」

  苏玖玖狠声轻笑一声,道:「何止是见过,他…….」

  「如此甚好。」谢衿出言打断道:「之前有幸见过几面。」

  怀璞点点头,又邀请二人:「二位师侄也算远道而来,现如今连无量谷的大门都没进,给你们的师父知道了,可是要说我照顾不周了。」

  「多谢前辈,我与师妹便不叨扰了。」

  谢衿礼貌回绝,便带着苏玖玖转身而去。

  「哎——」

  苏玖玖明显是还想问什么,被谢衿就这样掳走了。

  她似乎回想起什么:「你的意思?」

  「走远再说。」谢衿低声道。

  怀璞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脸上逐渐浮上失落与悲痛之色。

  「师弟......」怀璞喃喃。

  池三在旁凑上前,道:「师父,当真要处死怀玉师叔?」

  「摩奴尽封,天下已不再单单是修士的天下了......」

  怀璞望着天长叹一声,道:「当他们的生命不再受修士庇护,他们的底气也便水涨船高,普天之下的百姓才是如今真正的得势者.....师父我也是没有办法了。」

  池三闻言弯腰恭敬道:「师父这几年已经尽您所能了护怀玉师叔无虞,大家皆是有目共睹,望您,节哀......」

  怀璞不言,只是若有所思的盯着方才苏玖玖二人消失的方向。

  *

  苏玖玖回头望向无量谷,见与谢衿已经走远,便悄声道:「面具男身份没那么简单,他不单单只是无量谷的弟子。」

  「嗯。」谢衿赞同:「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苏玖玖试图回想,说:「当我提到玄铁面具男时,怀璞身边的弟子的反应,很奇怪。」

  「嗯,继续。」谢衿来了兴味,追问。

  苏玖玖继续沉思:「正常来讲,面具男与那弟子应当是师兄弟,且他还掌管无量谷外事府,如铁矿的管理与生铁的买卖,可那个弟子提起他,便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那便说明,他的身份是无量谷特殊的存在,或是被特殊的存在。」

  苏玖玖沉思一阵,忽然道:「......他不会是怀璞的私生子吧?」

  谢衿:「......」算算年龄倒也不是不无可能。

  「但这最终还是回到了最初的原点,玄铁面具男的身份。」

  苏玖玖总觉得离事实的真相差了一步。

  她听到耳边谢衿清澈的声音传来:「我觉得怀玉的死太容易了,仿佛有人在背后顺水推舟。」

  苏玖玖嘴角微扬:「嗯,英雄所见略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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