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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第一世·茕茕白兔 ]谁,执我之手,敛我半世癫狂;谁,吻我之眸,遮我半世流离。 第一回 深阁惊梦

独步莲华 索嘉楠 4785 2022-09-11 13:08

  七年后,京都。

  是夜有雨,“噼噼啪啪”接连不断的响声因频繁而显得有些沉重,听在耳里就很是不可爱的紧。

  上官殊儿翻了个身,纤纤玉指裹紧了身上一条蝉丝锦被。虽是三月阳春,但被这夜半冷雨惊惊扰扰的也做弄出些许薄薄的凉,很容易叫人身子一嗦。

  忽闻叩门声时断时续的伴着冷雨一阵阵潜入耳廓。

  殊儿蹙眉,又翻了个身,寻思半晌便取了彩穗外披下榻去开门。

  她心里并不曾多想,不知是不是因半梦半醒的缘故,思绪很是混沌,有些俨如泥胎木塑。如此,在拉开门扇看到眼前来人时,她的心境也寡淡的没有一丝波动。

  门外雨帘里站着一个纤瘦的人形,那是一位女子,因身姿纤弱,又配着如此湍急的一场夜雨,女子的身影显得十分清索孤寂且不胜寒风。

  一道闪电当空灌下,女子惨白的面孔一半被这大刺刺的白光映的生波诡异,一半隐在无星无光的噬骨的黑暗中也是诡异。她面容并无传神之处,比之殊儿绝美风华的皮相更是一些儿也及不上,只是周身那通看不到的气韵却是人间天上实在难以临摹的独一无二,说不上是出尘、也说不上是惊艳,总之……只是觉得诡异独特。

  “这位姐姐,外边儿的雨落得这样大,你且进屋来避一避吧!”没多停留,殊儿侧身把那女子迎进内室。

  女子没有拒绝,抬步缓缓往内里行进。那份空幽,状似漂浮。

  门外无星无月无灯火,以至殊儿方才并不能够把这女子看得十分真切,是时这女子一步几晃、足下踏云般舒悠悠步入,而随着她一点一点的将身形显影在燃着微弱烛光的目之所及处,殊儿已看清她一头长发银丝萎在双肩,一袭缟素白衣之上沾染着斑斑血迹,怀里抱着一只半眯眼睑、乖憨可爱的玉色白兔:“三小姐。”她己自落坐,兀地抬首,一双泛漾血红光晕的眸子突然顾向殊儿,“命盘里的情事,有了引子就终归是要还清理顺的,不是么?”

  这么无由头的一通话令殊儿一愣,但她仍是应了魔障样的,半梦半醒,头脑混沌木讷的转不过几个弯子:“姐姐如何知道我是上官家的三小姐?”只把心思在这上边儿纠结辗转。

  那女子没有吱声,垂眸敛目,抬指歪着头轻轻抚摸着蜷曲于怀抱里的那只玉雪可人的兔儿,微启唇兮,以一种殊儿从未听过的曲乐调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扬起声线泠泠唱起:“洞箫琴瑟,幽幽子衿,无双命格无双路。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即是错;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即是破……”

  这音阶并无大浮动的调子听来并不悠扬,即便这女子诚然有着一副很是不错的好嗓子,但因了那音阶、又配着屋外凄凄厉厉这好一场苦雨,点滴字句听在耳里都犹如锦帛撕裂。予其说是在唱曲儿,倒更像是在对谁设下某种无可破的赌咒。

  殊儿不知在什么时候下意识的抱住了头,嘴唇紧抿、犀牙狠咬,黛色柳眉蹙成聚拢的结。好在她的痛苦纠结与竭力隐忍并没有折磨她太久,女子在适当的时候止了这嗓子。

  殊儿方缓缓的垂下了手。

  那女子姿态悠然不乱、举止端和恣意,即便一身斑驳血迹在她那件素白的衣裙上氤氲开了诡异的颜色,也丝毫不能坏掉她半分的好兴致,只能令殊儿看起来己自觉得不祥又不适。

  “这兔儿,还给你。”女子突然站起身子往殊儿这边儿走过来,一身血色在她裙摆氤氲成血红的春花,格局与视觉冲击的很是剧烈。

  殊儿蹙眉未展,下意识后退几步。

  而那女子足下的步韵仍是不缓不急:“初见之时便已注定了情路的开启。可你纵是有了旁人,该伴在你身边儿的东西即便是碎了、破了,你也是赶不走它的;这东西,本就是注定要一代代传承给上官的族长,即便它已面目全非,它还是得跟着你……”

  殊儿头痛欲裂,根本就没梳理明白这女子究竟是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这女子说出的话儿很是颠三倒四的厉害,兴许连她自己都没能明白自己是着了什么样的疯魔障吧!殊儿如是想着,后退的步子没有止住。

  可只要她退一步,这女子便也跟着迎前一步;一来一去,一场追逐,直到她将身退至一堵雪白后墙已再没了退路时,方才算是彻底告终。

  可女子却并没有贴着身子继续凑过去,而是在与殊儿一米之隔的地方恰到好处停住步韵。

  一股毛骨悚然的微妙感觉陡旋心底,殊儿提着口气,启口极为飘渺的扬唇轻语:“姐姐……究竟是哪路的神仙亦或鬼灵?”吐口之词飘忽幽怨恍如一梦。

  那女子顿了片刻,猩红眼睑浮上几许浅淡星芒:“老身是仙非仙,是鬼非鬼,三分兔气、一分人气、二分仙气、四分鬼气……不问人间命盘情盘,专管四海兔族兔形之灵之物。”语气一如往素的清幽空灵,果然人气鬼气飘飘忽忽实难辨识。

  殊儿依稀几分不解,敛了羽睫下意识再吐口:“却是……什么是兔族兔形之灵之物?”

  那女子颔首瞧瞧怀里头舔舐自己衣襟血迹、似在饮血的玉色灵兔,音调牵扯的飘渺而恍惚:“兔族自为各类品相之兔。而诸如玉石珠宝年代久了便也会生出自身一股灵气,这灵气有朝一日在机缘巧合之下脱了本体,便会化作与自个栖身之处一个模样的形态。譬如若是白玉之兔……”往前略探首,勾唇茕茕一笑,“那气泽便会化成一只白兔,即便玉身已经破碎不复,它也会跟着自己合该的主人一世一生,甚至几世几生,直到缘分枯竭用尽那日为止。”

  殊儿听得似懂非懂,更是不懂这其中又与她自个有着什么别样的厉害牵扯:“那人世间各类草木花卉、走兽飞禽,便都有着一位似姐姐这般的神祗鬼仙接济管顾?”

  女子微摇首:“独有兔之一类方设定我这一司。”

  “这……又是怎般的缘法?”

  “因那广寒之宫有兔爷,兔便跟着为了仙家,故有此礼待,不似旁物遇到困苦囹圄也不好有指点、更难寻一个专属的庇护。”

  殊儿口唇微微张弛,略略了然了些许。

  夙世的天风吹鼓撩拨,轮回的奥义需躬身眼见方可得一个有识的清楚明朗。这一世的命格已被锦绣红毯铺陈在了遍地的荆棘之上,即便跃着舞着旋转的惊鸿也不能轻易就走到了奈何桥的那一头。

  “那姐姐您是?”殊儿呢喃谵语。

  而女子的声音却要比她更为几近谵语:“兔母。”

  还不及上官殊儿些微消化这两个字,那女子素白素白的一张面孔兀地幻做白兔的轮廓!接连整个身体也都跟着变化为一整只硕大的白兔!

  而在她怀抱里那只蜷曲而卧、眯着眼睛小憩小眠的兔子,被她在化现的同时向殊儿这边奋力一抛……

  依稀听得女子飘渺空灵、起于清虚里的断续声线:“老身今儿个前来,便是将这原本属于你的兔儿,收整气泽交还于你……”

  突兀一抛惊得殊儿下意识一声惨叫。

  昙然睁目,视线已是一大片明媚静好。

  几声鸟鸣几丝虫唱依稀缪转,殊儿眨了一下眸子,抚着心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适才缓缓明白过来,原是自个方才做了一场乱七八糟、不明所以的无端春梦……

  只是这梦,做得委实闹人了些!她抬指狠狠按了按太阳穴,仰首侧眸扫了眼充斥在三月春光之下的视野景致,心境这才走出了梦寐里的阴霾与腐朽气息,变得瞬时就敞亮太多。

  上官殊儿乃是上官家嫡出三小姐,时年一十六岁,才情并存之外还有着一副分外绝美的长相。

  上官三小姐的才名美名在晋阳是个神乎其神的近于传说的传奇!

  传说她一抚琴一弄箫便可引来九天赤凰嬉戏起舞,传说她一吟曲儿一胡旋便可令得漫天漫空扬撒起姹紫嫣红、芳香四溢的玫瑰花瓣儿雨,传说……诚然,这些都只是传说而已,殊儿每每在无意中听到,都只是“噗嗤”一个莞尔笑意便了之了。

  但她确实长得极美,这通身的气质、这满腹的才情却是连那些个成了传说的传奇也是无法临摹一二的。若说上官家那件早年碎了的“碧玺引魂兔”乃是一宝,那这位正值花样年华的嫡出三小姐便是与之并齐的第二宝了。

  只是珍宝常有,而能福得住这珍宝的人,啧……委实难寻的很,委实是不常有的!偶有不怕死的敢去试一试,分明是自己不济,却到了头,反对着那珍宝巴巴的道一句“红颜祸水”,真真是好生的没得这个道理!

  念及此,殊儿勾唇十分不屑的一笑,方意识到自己这神,走得未免有些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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