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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玄武湖畔

烽烟乱世 月照潭心 8952 2022-09-11 13:07

  金陵城南。

  玄武湖,占地极广。

  冬日的湖水平静温柔,靠近岸边的浅滩边还残留着许多枯萎的莲蓬,莲蓬里还留着许多枯萎的莲子,寒风吹过,轻轻摇摆。

  东南岸边密密麻麻的笔直水杉立于浅滩湖水之中,被水淹没的树根上爬满了青苔。

  往深处行去,在岸边有一处幽静小院,院子不大,大门朝北面的玄武湖而开,其他三面各有几间瓦房。

  院子里除了一口水井,一个石磨,几把散落在各处的竹椅外再无其他多余的陈设。

  一身粗布麻衣打扮的白樵正在扫着落叶,一丝不苟。

  正房内烧着圆形炭盆,炭盆周围坐着三人,两男一女。居中喝着热茶的男子四十上下,此时一副普通农夫打扮,穿着灰色棉袄,头上缠着头巾,几缕凌乱的发丝随着炭盆的热气飘来荡去。

  此人正是白家家族白楼,不过如今的身份,只是一位靠着玄武湖种些莲藕捕鱼捕虾的农人。

  白楼左手边坐着穿着白袄的白灵儿,此时正有些无聊的拿着一根树枝拨弄着炭盆里的木炭。

  白灵儿对面端坐着一身白色锦服的白羽,手中依旧拿着一把折扇只是没有打开,一会儿看看旁边喝茶的白楼,一会儿看看被树枝拨弄的炭火,还有那只白皙的小手。

  白楼吐了一口茶叶沫子擦了擦嘴道:“将近年关,过几日我便与白樵去往城中与你们过年,这一年小楼辛苦了,暗中保护人确实很辛苦。年关一过,就只剩下一年的时间,你再坚持坚持。族中的力量你自己安排就好。”

  白羽规矩的点头道:“是,义父,孩儿会安排好的。”

  白楼晃荡了几下茶壶,从炭盆旁边拿起烧水铁壶小心的给茶水见底的茶壶倒满,随口问道:“那金袍公子以及身边的人从哪里冒出来的,可曾查明?”

  白羽摸着手中的折扇道:“那金袍公子在金陵家喻户晓,是当朝大将军的独子王应,其人嚣张跋扈,多有僭越之举,仗着他父亲王敦的势力可以说为所欲为。不过最近好像在寻找什么要紧的东西。在去武陵之前就去过吴兴等地,昨日听线报说是朝着鄱阳郡而去。王应身边有两人常伴,一名是王敦从军中招揽的教头,名杨昭,曾经是御林军总教头,枪法了得。诸王叛乱时战功赫赫。不知如何被王敦给收买了。另外一个叫宇文剑,身份神秘,而且实力不俗。当日在临沅城外一人就挡住了临沅及时驰援,胆魄十足,显得十分从容。至于其他的人都是王敦这些年圈养的江湖草莽,转为王敦做些苟且之事。”

  白楼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点点头道:“这宇文家还真是阴魂不散,沉迷了许多年又开始浑水摸鱼了吗?每个时期,一旦宇文家的人出现,就会引起一场腥风血雨,小楼多注意他的动向,临沅那边暂且安全,人都安排到那边去吧。看看他们在找什么。”

  “是,父亲。那临沅那边我就只留三人,其他人都散出去。”

  “可以。去安排吧,城里的宅子也打点好,过年了别舍不得花钱,置办的像样些,别让人看了破绽。”

  “孩儿明白,这就回城。”

  白羽说完起身,朝白楼作揖告退,转身时多看了几眼还在拨弄着炭火的白灵儿。不敢多看,只是那眼角的泪痣勾人心魄,多看一眼都是享受。虽然还想大着胆子多看几眼,可身体却惯性的在门口的墙壁上取下了厚实的裘皮披风,披上身后十分不舍的轻轻推开门走了出去。

  见白羽出了门,白灵儿更加无聊的将下巴搁在膝盖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继续拨弄着火红的炭火。

  白楼看着百无聊赖的女儿道:“姜家那边回了消息,明年年关姜歌行及冠礼,之后就会按着规矩将你迎娶过门。跟着爹爹的时间不多了,虽然一会儿是商人,一会儿是铁匠,一会儿是老农,你也跟着居无定所,可咱们白家人自古如此。你又恰好出生在白家,这么多年的颠沛流离,爹爹对不起你,又没什么好补偿你的,等你嫁过去的时候,爹爹这大半辈子积累的财富都是你的陪嫁,虽然不多但也不少,姜家靠一家人养着几十万人估摸着也快见底了。虽然是浮财,但这乱世却是最管用的,也能帮到你未来夫家。瞧着姜歌那小子单纯善良,有勇有谋,为人真诚,对你也是情谊不浅,应当委屈不了你。”

  白灵儿听着父亲的絮叨,越说心里越委屈,张开粉嫩的薄唇道:“女儿知道,女儿也不讨厌那个傻子,只是以后不再陪在爹爹身边,谁照顾爹爹呢。女儿就想着多陪陪爹爹。不要和爹爹分开,灵儿会担心爹爹的身子,会不会按时吃饭,有没有多喝酒。”

  白楼看着可爱的白灵儿道:“有什么好担心的,等为父办完一些事之后,就搬去你们旁边住下,开个杂货店,你多生几个崽子,给爹爹带着,从此就不会颠沛流离了,其他的事教给白羽就好。”

  听着白楼的话白灵儿小脸一红,不知怎的,心里小鹿乱撞一般,脑海里突然就亮起了那个傻子看着自己痴痴呆呆流口水的画面。想着想着,就不自觉的开心笑了起来,心里有些期盼,又有些哀怨,时间过的太慢,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那个傻子了,不知道他长高了没,聪明些了没。

  少女幸福的陷入了自己的世界,看着面露微笑想着小女儿心思的白灵儿,

  白楼心中感慨,前一秒还是贴身小棉袄,一提起心上人就成了着急把自己变成水泼出去一般。

  白楼感觉茶壶里的茶水有些涩口,摇摇头,起身出了房门。

  ...........

  临沅城东门。

  陶范在抱着姜歌依依不舍的道别之后坐上了姜歌赠送的豪华马车,宽大舒适,内里更是温暖如春,除了披挂着各种上乘的皮草,还有一座固定好的灯笼状碳炉,精铁打造,面上有无数个小孔,阻碍了马车颠簸时碳石掉落的风险,一指后的精铁炉壁外裹着一层藤条避免不小心触摸上去造成烫伤。

  陶范半躺在柔软的皮草上滚来滚去,嘴里絮絮叨叨个不停,朝着端坐在一旁的陶夏道:“哥哥喂,别总是一副行军打仗的模样好不好,看着酒累。这里又没人看见,别装了。”

  陶夏听着这个九弟胡说,也不反驳,不过端坐的身子稍稍的放松了一些,靠着柔软的皮草也觉得挺舒服,但是也只是稍微放松,并不会如陶范一般坐没坐相,站没站相。

  陶范见状觉得无趣,自顾自的喝了一口香甜的葡萄酒,砸吧砸吧嘴道:“这几天的日子可是过的真舒服,三个你说,咱这哥们儿义气不义气,招待咱们,吃最好的,喝最好的,玩而最好的,临了送这送那,就光这辆马车里当坐垫的皮草就值不少钱。更别说那几车药材山货了。根本就没有那黄白之物的俗气,全是应景的特产,谁也抓不到毛病。”

  陶夏瞅着一副二世祖嘚瑟的弟弟无奈道:“知道价值不菲你还敢收,这要是传出去,那些喜欢清淡的士族子弟不得把咱们陶家说成什么样。父亲刚刚升任刺史,姜家就如此示好。闲言闲语可是会杀人。”

  陶范无所谓的道:“这些都是送给我的,又不是送给爹爹的。谁要闲言闲语我撕了他那张破嘴。况且咱们这不是还有白骑跟着的嘛,谁知道马车里是啥。我说是军资粮草,谁敢说个不?”

  “等开了春,天气好些了,叫着我那哥们儿来武昌好好快活些日子,咱也不能小气,吃最好的,喝最好的,哈哈哈哈。”

  .........

  站在城门口的姜歌父子,瞧着远远行去的马队,神同步的拢拢袖口转身朝着城内走去,也不上马车,就沿着宽大的街道慢悠悠的走着。

  姜善一刚刚送陶范兄弟的时候一脸慈祥,笑容灿烂,这时候却是平静下来,看不出喜乐,微微皱起的眉头荡起了丝丝忧愁。

  走了一会儿,姜善一开口道:“无论怎样,咱们不可能揭竿而起,学那流民和百越,他们都是被这世道逼迫的不得不反。我们是汉人,理应归属朝廷管辖,尊其号令,管理百姓,上交赋税。政局飘摇,我们更应该有所作为。谁当皇帝,其实是一件很无所谓的事情。现如今皇族式微,却也是正统传承,观望了许久也该做出决定了,不然成为众矢之的,那些人有无数种办法恶心咱们。”

  姜善一给姜歌说过陶侃的密信内容,所以姜歌也明白父亲到了该抉择的时候,便轻声问道:“爹爹的意思是表面态度,站好队?”

  姜善一道:“本还可以拖延一两年,不知是谁给捅了上去,这下许多矛盾都转移到武陵这边,为父就像是裹着几百件棉袄的人给一层层被人扒开一般,每扒开一层,对于他们来讲都是惊喜。”

  姜善一在一个卖梨的老农挑着的扁担里挑了两个大小合适的梨,在袖口擦了擦,稍微大一点的递给了姜歌,再擦擦另一个梨,放在嘴里一口咬下去,梨肉雪白,清脆甘甜。姜歌也不犹豫,放在嘴边轻轻的咬了一口。身后自有家仆给了梨钱还多加了些赏钱。老汉喜笑开颜抱拳说着祝福的土话。

  姜善一摸了下沾满汁水的胡子,丢掉梨核,从袖口里取出手帕擦了擦手递给身边的姜歌,继续道:“趁着年关,我得主动去趟金陵,当朝的丞相,几位大人,几位王爷,还有江南大族的主事人,我都得走一圈。皇帝那里得先去,先做足了面子,也才有机会争取到更多的时间保持现状不变。只要皇帝不动心思,其他人都得掂量掂量咱们武陵的实力,都不是傻子,谁都不想和咱们单对单,那是两败俱伤的做法,最终只会让别人捡了漏。怕就怕皇帝起了心思,咱们估计就难了。”

  姜歌擦着手点点头道:“人心叵测,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被盯上就如跗骨之蛆一般,恶心人。咱们在这么混乱的时期还把一郡之地治理的井井有条,那些人就见不得别人好。根本不管平民百姓的死活,这江山,就是被这些整日清谈却不实际行动,只会钻营取巧,剥削平民的士大夫给毁掉的。啐~”

  姜善一拍了拍姜歌的肩膀道:“少言慎语,这种话以后莫要多说。回府吧。过几日我就去趟金陵,家里的事和你守军叔商量着来,破军和善忠得跟着我去拜访那些牛鬼神蛇,哎,难啊。”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一派喜气洋洋,十里八村的居民都聚集到临沅打些年货回家,商家们也赶在年前备好年货多赚些银钱,如那挑着梨的老汉一般把家里多余的农产品挑到城里卖钱换物的更是多不胜数。临沅城里热热闹闹,安安稳稳,像那盛世之下的城寨,丝毫没有乱世的景象。

  而打造这幅乱世中的盛世景象之人,头发有些泛白,背有点驼,和身边比他还高的儿子慢悠悠的如平常百姓一般,挤在大

  街上,不时的在街边的摊位上挑挑拣拣,进了上号抱拳道贺,脸上洋溢着节日的喜悦,嘴里说着喜庆的话语,毫无派头,更没有任何嫌弃和不屑。反而在热闹的人群中,这位已过半百的老人才是真实的,没有一丝一毫修饰的人。

  期初有些拘谨和不习惯的姜歌在跟着父亲一路的逛荡之后渐渐的融入了其中,随着父亲朴素甚至有些粗糙的话语,姜歌好像重新认识了一次身边逐渐苍老的父亲,就像街边抽着烟袋的老人们一般,普通、平凡、而又伟大。

  每个老人身后都有一个他为之奉献一生的家,而身边的父亲,却是为武陵几十万百姓挡风挡雨的人。

  大街上喧闹拥挤,一个有些驼背的背影,漫步向前,身边有挺拔而立的少年,一路相随。

  ..........

  鄱阳郡。

  鄱阳湖湖心岛。

  岛不大,二十丈见方,灌木杂乱。

  宇文剑站在湿润的沙土岸边正在四处观察着湖心岛的地形。

  二十几名身形各异的江湖客挥舞着各自手中的武器正在清除杂乱无章的地面。

  王应十分期待的站在宇文剑的身边,脸上泛红,不停跺着脚搓着手,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激动。

  辛苦了十来日终于找到了龙穴入口。

  并且无意间在湖边的一座豪宅里找到了开启龙穴入口的印信。

  王应此时整个人都是兴奋的,这趟简直太顺了,一想起那豪宅里的家主王应就想笑。

  那户人家在当地是有名的地主,居住在湖边的村子里不知道多少年,没有谁知道他们祖上是干什么的,只知道湖边的地都是他们家的。而这个家的家主四十多岁,穿金戴银身宽体胖,典型的土财主。

  宇文剑只是去了一趟就顺利的拿到印信,一句话没说,一分钱没花,一个人没杀。

  王应抚摸着手里提着的一只颜色暗淡还有些破败的竹鱼篓,爱不释手之情无以言表。

  《剑来》

  按照宇文剑的说法,这是只龙王篓,水龙一族的神兵利器,凡是水中的生物在这支龙王篓面前都会有天然三成压胜。什么蛟龙之属王应不在乎,只要这个破篓子能打开龙穴的门,能够进入其中获得奇遇,再破也是至宝。

  大概半个时辰之后,不大的湖心岛在二十几人的努力下清理的差不多平坦,只不过没有人发现岛上有任何不妥的地方,几乎都有人走过了一遍,就和平常的陆地一模一样。

  宇文剑带着王应花了半柱香的时间围绕着湖心岛一圈一圈的最后走到到了中心位置。宇文剑抬起右脚重重的跺在了地面上,湖心岛似乎都被宇文剑的跺脚震动了几下。

  就在宇文剑抬起右脚的时候,众人望去,宇文剑脚下一小块地面坍塌成一个黑黝黝深不见底的窟窿。

  所有人都好奇的凑近过来,想看看窟窿里有什么,居然如此神奇,宇文剑从袖口掏出一个火折子点燃后丢了下去,只可惜什么也看不到,而且久久没有物品掉落的回响声,仿若丢入虚空之中。

  宇文剑皱着眉头从身后用脚推了一块西瓜大小的石头沿着窟窿掉了下去,刚开始听见几声碰撞的响声,随后又是一片寂静。

  所有人看着窟窿一筹莫展,王应看着宇文剑,宇文剑摸着下巴看着王应手中的鱼篓。

  王应跟随着宇文剑的目光看向手中的破败鱼篓,满眼都是疑问,就在王应以为宇文剑想要把破败鱼篓丢下窟窿的时候,宇文剑把身边蹲在窟窿口的一个身穿皮甲头戴毡帽的汉子一脚踹下了窟窿,围在窟窿旁边的所有人被宇文剑突如其来的举动吓的迅速往后跳了几步,王应也是不自觉的往后退了几步,众人不敢再靠近窟窿,全部都用匪夷所思加疑问的眼神看向宇文剑。

  宇文剑盯着窟窿仔细看了半天,听着掉落下去不停喊着啊的声音,窟窿里经久不息,终于在一刻钟之后消失不在。

  宇文剑紧皱着眉头抬头朝着周围扫了一圈,所有人迅速跑到小岛的边缘,就差囚水逃走。

  王应白着一张脸已经蹲在了一艘木船上,挥着手道:“宇...宇文...大哥,有...有话好...好说,咱...能....不能...别推人...行....不行。这...这么多....武...武器随...随便你丢....好...不好。”

  宇文剑一听再看看周边的人,不好意思连连道歉道:“不好意思实在不好意思,以为是个木头,我就,没忍住。哈哈哈,罪过,罪过。来来,别怕,我知道怎么进去了。”

  宇文剑一副恭谦十分和气的一边招着手,一边道歉。

  众人稍稍缓了口气才慢慢围了过去。

  王应心里有些发怵但还是走到了宇文剑身边。

  见众人都聚拢到窟窿的旁边。

  宇文剑伸手死死抓住王应提着破鱼篓的手,用力一跺脚,原本只是井口大小的窟窿瞬间坍塌,所有人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伴随着破碎的泥土掉进了漆黑的深渊。

  求饶,救命,保佑,咒骂,嘶吼,哀怨,哭泣,喊娘,哈哈大笑声回响在湖心岛的窟窿中。

  一眨眼。

  刚刚坍塌的窟窿不在了。

  枯黄的野草被风吹过。

  一起摇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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