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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东风乱处飞絮舞

贵女风云 千军叱咤 5219 2022-08-12 00:01

  用罢晚饭后,允真侧身在湘妃躺椅上,手里拿着一卷书慢慢翻看,不经意间,已是看了许久,伴着这一室宁静,半炉沉香,却是好一幅赏心悦目的美人春睡图。

  段士章洗浴过后,换过一套石青色窄袖锦袍便服,头发抹干后松松的以同色锦缎扎起,下巴再以剃刀刮得干干净净。此际看上去,虽是仍带着些铁青色胡渣,整个人倒是清爽异常。换下朝服后的段二爷,这不怒而威的气度虽还在,却已是多了几分亲近随和。

  他站在湘妃躺椅的后侧,不发一语,只是静静的看着这心上的女子,彷如躺在画卷中,令人迷醉。这多年来的心意渐渐沉淀,竟似成了一种习惯,只要能看着她,勿论是远远的,抑或是如现下这般近在咫尺,似乎已是心满意足,倘若再要更多的甚么,则已象是奢求一般。

  这贵族世胄出身的英武男子,虽是家教谨严端方,但自成年后,还是有过不少女人,实可谓万花从中过,片叶不沾身。但眼前这位,似乎与她们都有所不同,不同在何处呢?

  美貌?即便美如天仙,大明幅员辽阔,却总还找得到相貌上差强可与之相较的女子。

  温婉?柔情似水的女子已看过甚多了,并无稀奇之处。

  贤惠?这京中女子,自四五岁起便精心教养的贵族女子多不胜数。

  心志?一路走来,烈性女子和精明的女人也都见过不少,却为何并未如这般心动?

  罢了,也许这就是老天爷安排下的活对头,生冤家罢,或许这女子生来就是要以软生生的刀子折磨自己,把前世欠她的债再一一讨回去,甚或是讨个一辈子才足够……他不知晓自己何以如此喜爱这位女子,但他却明白自己对她的心意,也许,这就足够了罢。

  祖父段毓之亲身见过允真之后,曾淡淡的对他说过一句话,“段家若当真能得此女,或可再保三代富贵。”他知道祖父的谨慎持重,也知晓这话内涵义,并未如同字面般浅显。这句话,是肯定,是褒奖,也是威压,实可谓字字千钧,只因他明白,祖父还有话未曾说出,那未说出口的话,才是当真的要害。

  在祖父和祖母身边长大的段士章,自幼即被晓谕训导,勿论何时,家族存续和利害关系都是重中之重,故而在他心底,从来都是以宗族利益为先,若是当真危殆情急,甚而让他为之身陨,亦是并无不可,即便远的不说,家中的正室吴氏和贵妾钟氏,不也是凭祖父之命而先后娶进门的么?

  六年前,大哥士钧虚岁尚不到三十五,却蒙恩擢任吏部右侍郎,此后仕途眼见着也是一路青云,靠的是谁?其时吴氏虽尚未过门,但正是靠着吴氏的叔祖父,前朝阁老吴辰旻大力举荐而玉成此事。三弟能外放太原府尹,钟氏的父亲,工部尚书钟天赐也曾在暗中出力不少。这些,都算是自己为段氏所做的罢?

  还要如何?允真也须得牵扯进来么?若是她最终不能为段家所用,又手握段家把柄,该当如何处置?祖父话中未尽之意,段二爷心下明白得很,不,绝不!看着眼前的允真,他的目光越发深沉坚定。

  一般沉静,两般思量,二人虽是近在眼前,却谁知君心相隔多远?

  许久之后,段二爷轻轻一笑,允真蓦地惊觉,遂是含笑起身。二爷笑道:“允真,这一页看了那末久,都不曾翻动,莫不是已和这卷书两情相悦了?”

  允真噗嗤一笑,斜了二爷一眼,柔声说道:“二爷,这世上哪还有人敢和你争啊?”

  段二爷哈哈一笑,旋即说道:“允真知我,其余万事皆可放手,我争的,也唯有这一样……一边说着,一边深深看着允真。

  也不知怎地,允真心头一阵慌乱,她偏过头,看向窗外茫茫夜色,定了定心神,方才勉强笑着对他说道:“二爷要真是喜欢,那还不容易,这书送与二爷便是……”

  段二爷听闻此语,心下泛起淡淡怅惘,他和她都知晓,他真正想要的,从来不是旁的甚么。

  二爷面上颜色并无不悦,但允真何等聪慧,自可意会其失落心绪,遂是连忙岔开话题:“二爷,最近少往这边走动了……”,二爷眼睛一亮:“如何?可是想我想得紧了?”

  允真斜斜递了一个眼风:“……可是公务繁忙?”段二爷眼中掠过一丝黯然,却仍是朗声笑道:“天子禁卫,拱护京城,且天下四万六千锦衣卫尽在我手,自是忙得不可开交。”这铮铮男儿,在自己心仪的女子面前,却是半点颜面也不肯输却。此际虽心中失意,面上却仍是一副手握重权,睥睨风云的骄傲模样。

  看着二爷,允真蓦地又记起那书房中秘藏着的物件,心中一时酸软酥麻,象是要化掉一般。

  但这短短一两年间,允真经历诸多波折,往往来去不容自主,生死常在须臾一念,故而她深深觉着,这世间事,变幻无常,瞬息转化,只因这人心,辗转反复,最是难以猜透,走错一步,信错一人,或许此生再也无路回头,故此上,这看遍了世相人心的女子,又焉敢将自己的真心轻易托付?

  允真轻轻咬着下唇,一双明媚秀目,只紧紧凝视着段士章,其中似有千言万语,述之不尽。

  见允真一霎不霎的看着自己,段二爷略偏偏头,带些得意的笑笑,罢了,我段士章也不是那提不起,放不下的人,有的是志气,何必作女儿情态!人就在身旁,我怕个甚?俗话说得好,烈女怕缠郎,一两年不行就三两年,三两年不行就四五年,允真的心,定是我的!

  却原来,段二爷所谓提得起,放得下的志气是这般道理。

  段士章拉着允真坐下,略微沉吟了下,继而说道:“你整日都待在这院里,只怕外头的事都不太知晓,我给你讲讲近来京城有趣的事儿……”

  段二爷要说起的,是最近京中盛传的一桩不大不小的事儿。品花盛宴上,丽云小筑的方青度曾以七言绝句一首,与江南举子宣近和两相酬答。二人虽是初次相见,却是一见倾心,他爱她善良兼且貌美,她爱他大度又有才学,因此上,这两人是没过多久就情根深种,意欲缔结百年之好。

  此后,方青度暗中设法,欲要自赎自身,继而嫁与那才子宣近和,但这又谈何容易。方青度乃是丽云小筑花费多年功夫,精心教习而调养出来的花魁,素日里是当她大家小姐一般奉着,好的吃食,贵的衣料,哪样不是尽她先挑了再让楼里其他姐妹过目,也正是如此,才养出她一身的娇贵雍容,闺秀风范,也养出一位头牌该有的气度风华。

  况且,单看她去岁代表丽云小筑参与品花盛宴的角逐,就知晓这位可是当红得令的摇钱树,楼里的盛妈妈又岂能在她芳华之际,轻易将之放手?

  巧的是,这事却为一位名震天下的才子所得知,这位三吴才子名唤陈继儒,工诗善文,兼晓绘事,且以其笔触清远,气韵高洁而被列为吴门四大才子之一。对他的才华,允真是早已久仰,就连以前侍女卷云的名字,也是取自他“去留无意,漫随天上云卷云舒”的诗句。

  却说陈才子得知此事后,因着宣近和同出江南,二人又有惺惺相惜之意,故而陈继儒竟是别出心裁,当下就借着酒意,作下一幅“仕女赏秋图”,并由京中文友散出风声去,能为方青度赎身者,即可得此“仕女赏秋图”。

  这位大才子并非自恃才高,肆意妄为,其“横疏梅图”笔墨清润凝秀,空远散逸,但细品之后,却又有着萧疏洒脱,意态苍凉之趣,委实是妙不可言,千金不易的佳作,故而此人也为当世诸多大家推崇,甚而为今上所屡诏不仕,如此洒脱孤高之人,偏又不肯轻易作画,以致一画难求,有价无市。如今这句话放出来,这愿意为方青度赎身的,自是大有人在。

  说来也有趣,那丽云小筑的盛妈妈早年也是从风尘中走过一遭的,见过世面,也懂得经营之道,陈继儒这位大才子既然如此说法,她也就顺水推舟一回。令人没料到的是,她将方青度的一千两赎身纹银中中取出一半,反倒赠予方青度和宣近和,作为二人日后的用度所需。

  这才是一着两好的事儿,虽说花魁栽培不易,但此刻楼内,定然已有其他年幼人选在教习手下听训,兼且其他红牌也可顺势上位,要说盛妈妈当真损失多少,却也未必。但方青度这桩雅事在京中势必会流传开去,她丽云小筑里姑娘的身价可立时因之高上一截,同时,也是卖了个人情予那宣近和夫妻俩,再者,这形同自谦之举,又可令陈大才子面上有光,愈发相得益彰。最后,盛妈妈这一手亮出,院中其他姐妹的人心,不就更为服帖了么?

  允真听得此处,不由笑道:“这盛妈妈,当真是树上的鸟儿也能唤下来。”段二爷亦是含笑点头:“没错,这笔交易,当真是没有输家。”话锋一转,他继而说道:“这陈继儒,你当日也是见过的。”

  允真一怔,笑说道:“二爷莫非在说笑,我何时曾……”话到此处,又攸的省起:“……品花盛宴?”

  段二爷又是颔首,微微笑着说道:“当日第三位为你投筹之人,正是陈继儒。”这第一位投筹的虽是他,但第二位投筹的是刘明重,且其花筹,竟是后发而先至,抢先于他落入那集筹的箱子之中,令他颇觉得有点没趣,兼且知道姓刘的意欲以“快雪时晴帖”拓本为允真赎身,故而对这位仁兄,他是半点也不想提起。

  允真听到此处,顿时想起,那在投筹之后,朗声吟诵“一颦一笑邀明月,漫天俱是谢允真”,一面大笑出门而去的文士,不由得清浅一笑,妍丽秀美,光彩照人。陈继儒才华艳艳,却是貌不惊人,于这一节,允真委实没有料到。但这世间,又有多少男儿是以容颜殊胜为荣?这位名震天下的大才子,纵然不是那风流蕴藉的翩翩佳公子,也是一位侠肝义胆救风尘,才华横溢铁骨香的真性情男儿。

  段二爷见允真笑得柔美动人,心中越发喜爱,当下也不言语,只静静看着允真。允真回过神来,却是想起一事,略加思量,她缓缓看向段士章,终究还是问了出口:“二爷,永宁公主现下还好吧?”

  段二爷略略皱眉,说道:“允真,你也知晓此事?”<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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