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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雪霁云收春日初

贵女风云 千军叱咤 3962 2022-08-12 00:01

  堂中二人静静相对,一时之间,并无甚言语。

  眼前的男童穿着一身素净的蓝色棉布衣袍,看去唇红齿白,是分外眉清目秀的一个伶俐人儿。允真定定看着他,秀目之中泪水盈盈,却是心潮起伏,情难自已。只因一见他,允真就看出了,这乍眼看去,与父亲谢望直有七八成相似的孩子,当真是她的小弟,断然是错不了的。

  看着酷肖其父的面容,允真一时之间,悲喜交加,难以自持。

  谢彦宗看着眼前的绝色女子泫然欲泣,心上觉着怪异,却又不知是何道理,段爷将自己带过府中来之前,并未有任何言语,自己还惴惴不安,生怕是段爷看上了自己,终究要将自己纳为娈童了。但却没料到,却是被带到这美貌女子面前了。看着眼前女子模样,只怕还是认得自己的故旧相识,内中不知有何因缘,如今情势未明,却还是少说少动为妙。这般想着,他低眉敛目,不敢再看座上女子。

  好一会儿,允真心绪缓缓平复下来,她清清嗓子,轻声问道:“你…你姓甚名谁,来自何处?”虽是心下笃定,却仍是要确认得真真切切才好。

  谢彦宗心下奇怪,这位女子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来历和身份呢?是故作不知抑或是当真不晓?他按捺心中疑惑,只下意识的拿捏着嗓子,柔声说道:“回小姐的话,奴婢名叫玉筠…”

  一听彦宗如此话语,允真霍的站起身来,她眼神凛凛,看着彦宗,一言不发。

  彦宗一见允真如此态势,浑身打了个哆嗦,他不知自己错在何处,只牵牵嘴角,勉强挤出个笑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继而颤抖着说道:“奴婢……小姐……”巨大的恐惧之下,尖细的嗓子仿似被生生锁住,一时语不成声,惶惑之间,心中却是七上八下,飘忽不定,没个着落。

  允真盯着彦宗带着怯意的眼眸,见他形状一发惧怕不已,这才蓦地醒过神来。看着眼前手指成兰花指样,紧紧捏住衣角的小弟,允真心头先是一阵怒意,继而是无尽酸楚,涌将上来,火烧火燎间,难受异常。

  她缓缓转过身去,看着墙上挂着的桃林仕女图,片刻之后,方才轻轻说道:“…玉筠,我想你定是听过这番词句,‘君子易知而难狎,易惧而难胁,畏患而不避义死,欲利而不为所非,交亲而不比,言辩而不辞’……你,可还记得罢?”这是《荀子》里的摘句,父亲在其很小的时候,就曾反复吟诵讲解与她听,故而她甚是笃定,寄托父亲厚望的彦宗,定然曾听过这辞句,也定不会轻易忘却。

  听闻允真此语,彦宗面色苍白,嘴唇翕动,神色极是复杂,静待片刻之后,眼中竟而流下泪来,不可自制。

  允真并未回头,见得背后悄无声息,她却心知自己所料不差。静默半晌,她才徐徐说道:“且起来罢,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岂可低头跪妇人……务观先生曾有诗云:‘雪虐风号愈凛然,花中气节最高坚。过时自会飘零去,耻向东君更乞怜。’其意并无繁复深微之处,你可慢慢领会……我知晓,此前你定是经受了许多非人苦楚和折磨,但纵然如此,亦是仍须记得,‘大心则敬天而道,小心则畏义而节;知则明通而类,愚则端悫而法;见由则恭而止,见闭则敬而齐’,这男儿气节,却是勿论何时,亦不可抛却……你我虽非亲非故,但我素来景仰谢望直谢大人的刚直品性和君子风范,这才将你安顿在此处宅院之中,还望你……莫要辱没了谢望直谢大人的铮铮令名,也勿让我这旁观妇人白白拣个笑话……”

  说到此节,谢彦宗猛的抬头,眼中先是羞惭恼怒,继而却是痛苦万分,无以名状,垂放在身侧的双手,亦是牢牢捏死,微微颤抖。

  此刻,二人俱是沉默不语,而室外夏日明媚,室内一片静谧,乍眼看去,倒似个波澜不兴的模样。

  静默之中,彦宗从命起身,只见他垂下头颅,面上羞意不退,泪痕新干,眼神却是渐渐清明坚定,想是有些自己的打算了罢。

  略略收拾过紊乱心绪,允真扬声唤人入内,门外的春浓应声而来。

  出人意料的是,允真吩咐春浓,让她带着彦宗和院中听候发落的另一少年,一同到府中的护院师傅处去,只把他们二人当成新进的护院新丁作训,只要勿伤勿残,一切均是听由张王二位师傅发落,务求要将他们打磨得筋骨雄健,强悍勇武才是。

  春浓心下略有不解,这没多大的孩子,怎么这般折腾,但见夫人吩咐下来,亦是领命而去。

  彦宗在一旁倒无甚惧怕讨饶的神色,苦,他倒真是吃过不少,只要不是那般辱人过甚的物事,没甚么可怕的,他定能熬过去。抿了抿嘴唇,他朝允真恭敬一礼,告退而去。

  允真手中抓住那尚未缝好的月白色小衣,望着彦宗远远离去的背影,眼中强忍许久的泪水这才落下。滴滴泪水,宛如朵朵晶莹剔透的雨花,在衣物上无声四溅,再将其缓缓润湿,不复清净。

  不得相见时心伤,但得相见时,亦是心伤。

  片刻之后,院外却是隐隐传来一阵喧哗声,其中最响亮的,却是贞娘的大声哭号,允真心下诧异,却是收住泪水,径直吩咐门外候命的晓梅去看看所为何事。

  却原来,段二爷带到府里来的,除了谢彦宗,却还有一位少年,名唤杜成刚,而他也并非旁人,却正是府里丫鬟贞娘的嫡亲兄长。适才杜成刚与彦宗一同到外院去的时候,也正好撞见了贞娘,兄妹二人劫后生死,蓦然重逢,自然是悲喜交加,两兄妹当下不管不顾,抱头大哭,旁人一时难以劝解,有那心软的,知道大概来去之后,亦是陪着掉泪不已。

  允真知道此事之后,自然也是替贞娘高兴的,而且,自己的猜测并没有错,贞娘兄长杜成刚此前失踪亦是与那南风之事有关,但他能与彦宗一道被二爷救回,却还是出乎意料,巧合异常。

  看着怔怔坐于窗前,若有所思的允真,段士章微微一笑,亦是在其身旁绣墩坐下。他之前与允真简略交待过后,就刻意避开了她姐弟二人相见场面,自然有其道理。如今允真既已安排停当,他亦是该当前来,与之叙话释疑了。

  允真缓缓侧头看去,定睛看着他俊面之上淡淡笑意,一时恍神,待回过神后,玉靥之上亦是轻柔浅笑,只是一边笑着,眼中的泪水却似断线珍珠般落下,止也止不住:“二爷,我明明心中高兴不已,却又怎生会觉着堵得发慌……”话语未尽,声音已是哽咽难言。

  段士章轻轻将她揽入怀中,悠悠说道:“傻丫头,明明是大喜的事,人回来就好,其他的事,且慢慢料理就是……”他自然知道是为何。允真遭逢家门剧变,好不容易在颠沛流离之中与幼弟重逢,却发现幼弟遭受奸人摧折之下,言行举止中已无多少男儿气息,这番峰回路转,任谁心中都难免五味杂陈,诸般滋味,实在难以承受。

  允真在段士章怀里闷声说道:“是我的不是,若是能早些将彦宗找到……”

  段士章扳住允真肩头,缓缓将她推开,继而专注的看着她泪水盈盈的美目,极认真的说道:“允真,你听着,在这事上头,你和我都已是不惜犯险,倾尽全力,故而,我们都没有错,你和我,一点错都没有!”

  听着段士章坚定话语,允真定定看着他黝黑深沉的眼眸,下意识的点点头。待她思索片刻之后,亦是微微一笑,面上神色释然。她起身来到妆镜前,自行收拾颜面,待整理好自己,才又重新坐定,与段二爷再对谈开来。

  段士章静观不动,却亦是暗自点头,俊面之上仍是春风化雨,笑意醇厚,拍拍允真肩头后,这才将谢彦宗脱困的前后因果徐徐道来。<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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